读诗经的时候
会看到很多花草瓜果的名字
虽然很多字不认识
但看起来都是很好吃的样子啊
那个乱世饥荒的时代
看到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
先辈们第一时间想到的
肯定跟我们一样的
就是: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所以诗经里提到的植物
几乎都是很好吃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国风·周南·桃夭》
经过漫长冬季的蛰伏,开春气温回升,水族们摄食旺盛,又到了繁殖的季节,这时正是体硕膘肥的之时。鲥鱼、刀鱼、鮰鱼、鲫鱼都是当令,我们家乡的谚语:“正月沙螺二月蟹”,无论淡水海水,春天都是吃鱼季。因为有了诗,桃花季的鳜鱼当然更为著名。鳜鱼性情凶猛,肉质爽脆鲜嫩无骨刺,最常见的的做法是清蒸。由于肉比较紧致结实的缘故,淮扬菜里显刀工的松鼠鱼,常用的也是鳜鱼,此外红烧、水煮也相当不错。当然最独特的吃法,是徽州的臭鳜鱼,去徽州时几乎是每顿必点,但臭鳜鱼也有很多不同风格的臭法,每家做起来口味都不一样,上佳的是闻起来气味浓烈,吃起来肉质鲜嫩而浓香,毫无臭味的为上品。
思乐泮水,薄采其茆
《鲁颂·泮水》
莼菜是一种娇嫩的植物,诗经的时代,长江黄河流域的大江小湖里很常见,但随着后世人烟繁茂所致污染,莼菜已经难在自然水域见到了。杭州在我的个人经历里,不是一个普通的城市。从打算筹划去杭州,到第一次真正去到杭州,中间隔了十年之久。到杭州的第一顿饭,是在武林路的一家小馆子里,点了一个莼菜羹,可能当时是很饿的缘故,感觉鲜美好喝得几乎掉眼泪。莼菜羹的圆融滑嫩,在唇齿间缠绵悱恻,如此性感,让人好想谈恋爱的感觉。瞬间就和同行争抢着把一大盘争喝光了,同行是一个热爱摄影的妇产科医生。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卫风·木瓜》
诗经里的木瓜,并不是我们今天常见的据说有奇异功效的那种大木瓜。春秋时期,这种树形高耸,个大肉甜的番木瓜还没传入中国。而正宗的中国木瓜,是属于蔷薇科,开着美丽的小花,结出来的小瓜光滑爽脆,香气浓郁。最喜欢的中国木瓜吃法,是云南的酸木瓜,一大碗热腾腾油腻的过桥米线,配上一叠切成薄片的酸爽腌木瓜,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寒,都能让人胃口大开。到了云南的乡下,酸辣鲫鱼里,也要必配腌渍得金黄的酸木瓜,想起来就会满口生津。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周南·关雎》
荇菜是中国大多数水域常见的水草,开着漂亮的密密麻麻的黄花。诗经里这首最有名的诗里,说帅哥路过河边的时候,遇到采荇菜的美女,那荇菜又高又密,美女躲起来一会就看不到了,于是思念到失眠。可见当时是把这种水生植物当菜吃的,但可能口感不太好的缘故,现在不怎么有人吃了。中药里偶尔还会用到,据说可以发汗利尿,清热解毒。如此说来,相思病也是可以治的。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
愿言思伯,便我心痗
《卫风·伯兮》
黄花菜在江浙一带种植得很常见,去楠溪江的时候,经常看到乡村人家的墙头后院,用一个老旧的搪瓷脸盆装着土,很旺盛的长着一丛萱草,花开得如火如荼。黄花菜既好看也好吃,北方的做法最喜欢凉拌,个人觉得加点芥末酱凉拌的,最为惹味。在南粤,黄花菜一般很少新鲜的,都是晒得干干的深黄色,用来炖汤之用。小时候穷,吃个鸡不容易,每次有老鸡炖黄花菜都是过节。因为热爱吃鸡,顺便热爱上了黄花菜的味道,至今不渝。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
《召南·甘棠》
甘棠在北方叫棠梨,果实将熟时,颜色红红黄黄的很好看。棠梨树在北方到处都有,果子有些酸涩,但做冰糖葫芦刚刚好。如果说山楂是冰糖葫芦里的天王,棠梨无疑是天后。山楂的肉质还是有些紧实,棠梨就爽脆很多,逢之必需来一串。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吁嗟鸠兮,无食桑葚
《卫风·氓》
小时候有段时间很沉迷于园艺,整天研究各种播种、扦插、嫁接技术,连促进染色体增倍的秋水仙碱都研究上了,好在后来迷途知返,不然大家现在看到的就是园艺师小林。那时后院里,有一棵桑树,一直被我当做扦插嫁接的试验品,把整个院子插得长满了小桑树,对这种中国最有传统的植物,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初夏时节,桑树就会挂满红的发黑的桑葚果。每次吃桑葚,都是开始很快乐,最后很痛苦,不光把牙齿染得红黑,吃完后牙齿会彻底酸倒,吃块豆腐都会牙疼,好痛苦。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
深则厉,浅则揭
《邶风.匏有苦叶》
葫芦可以算是瓜果界里,多才多艺的奇葩。嫩时可以清炒,可以炖肉,可以剁末包饺子,老了可以做舀水的瓢,可以做酒壶,还可以做成工艺品,战国时的庄子还想象过用来做个独木舟。瓜果界能唯一与之才华匹敌的,恐怕只剩下黄瓜了,可以生拍,可以爆炒,可以腌成酸黄瓜,还可做补水面膜,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
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周南·汉广》
芦蒿的气味极重,有股桀骜不驯的野性。要配菜的话,清淡的鸡鸭鱼根本驾驭不住,须得被秋风吹得咸硬透亮的老腊肉,才能与之相爱相杀。切成薄片的去冬腊肉,配以春末新生的芦蒿,细火慢煸,让油脂在腊肉与芦蒿之间水火交融,把野性埋进肥腴,方可达到宇宙的大和谐。一道芦蒿炒腊肉,湖北湖南的朋友是逢见必点的,可见这就是一味舌尖上的乡愁。
荏菽旆旆,禾役穟穟
《大雅·生民》
扁豆是蔬菜界一大江湖势力,种类繁多,称呼也各地大有差异。比如荷兰豆,其实并不是产自荷兰,而是中国南方的土产,所以,荷兰豆在荷兰的名字叫中国豆。扁豆要炒得熟透,方能褪去青味,但又不能过熟,此间分寸,确实比较考验厨师。我的经验,是炒到青色变化呈现半透明之际就差不多了。扁豆我的搭配始终是粤式腊肠,广东的腊肠与北方(广东以北为北方)大不相同,会加入糖和酒腊制,味道让很多非广东人很不习惯。不过小时候,拿一根腊肠放在将熟的饭锅里焖熟,开盖时整个家里会弥漫着腊味的香气,是幼时魂牵梦绕的气味。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诗经·唐风·葛生》
在红薯和马铃薯传入中国之时,古人吃的都是粉葛,粉葛产量远远没有两位过江龙的高,口感也嫌粗糙苦涩,慢慢的就不怎么受欢迎了。日常吃法的话,粉葛至今最常用来煲汤,黄梅时节湿气重,广东人会煲一道粉葛鲮鱼赤小豆汤,用来祛湿清热下火,这三种材料,其实都不算口感好的上品,粉葛粗苦,鲮鱼多刺味腥,赤小豆淡而无味,但三者混在一起炖汤,味道却也浑厚清甜回味,可见团队的力量是强大的。
苕之华,其叶青青
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小雅·苕之华》
苕这个花的名字,很好听,可惜后来被改成了高调张扬的凌霄。虽然名字霸气,这种花在农村确实常常可见,老窗土墙,常有怒放的一支攀蜒而上,开得肆无忌惮没心没肺。小时候不认得这种花,经常叫它炮仗花,因为一大串一大串的很像鞭炮,这么土的名字实在委屈它了。凌霄一身都是药,花可以做药,根可以做药,枝叶也可以做药,分治不同的疾病,对此,我只能说,中医实在太神奇了。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
河水清且涟漪
《魏风·伐檀》
老檀木的树林,以前曾经是每个村庄的标配,无数滥伐之后,如今已经日渐稀少。小时候喜欢爬歪歪扭扭的老树,盛夏时节,有时还能看到知了从树下破洞而出,慢慢爬到大树干上,破壳飞去。小时候经常饿,饿到连知了都不放过,费劲逮住几只,扔到还有火星的炉灶里,知了的手脚翅膀都被烧掉,硬硬的壳里,还剩一点白膏的蛋白质,小时也觉好吃。好多年没吃,后来去云南,在烧烤摊上见到,一口气吃了五串。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
宴尔新昏,如兄如弟
《邶风·谷风》
荼是古时对很苦的野菜的统称,包括蒲公英、车前草、苦艾菜之类,总之是可以吃,但味道不太好的那些。有些地方的饥荒岁月,会吃蒲公英充饥。后来饭店里为了满足怀旧,也开始炒起蒲公英。如果油腻吃多了,吃个苦菜清下肠胃,还是很不错的。蒲公英没怎么吃过,但车前草和灯芯草。还有半边莲,小时每次感冒发热的时候,母亲经常会煮出这样一碗生凉茶,还好不甚苦,远比不上后来在广西梧州吃的那一碗龟苓膏苦得那么刻骨铭心。
湛湛露斯,在彼枸杞
显允君子,莫不令德
《小雅·湛露》
说起诗经里的食物,最让我有乡愁的是这一味——枸杞。在粤西人,我们的家乡人,有些会达到没有老火汤吃不下饭的地步,我虽没那么严重,但一碗好汤也可以让自己内心安定,说到底,胃是人身上最顽固的脏器。现在喝汤,都是喝汤不吃渣,小时则是连渣都不放过,一碗清补凉炖排骨汤,会把排骨先捞出来吃掉,再把漂浮在汤上的枸杞捞出来吃掉,再把剩下的玉竹沙参吃掉,这一碗汤才是算喝完。现在喝汤,遇到枸杞,还是不会放过,有时很难捞,就像是在碗里捉迷藏。这碗有枸杞的清补凉排骨汤,大概就算我最深的乡愁吧。马来西亚著名的肉骨茶,也是的类似材料,不过汤会浓一些。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彼童而角,实虹小子
《大雅·抑》
酸甜的李子,十分常见,但能吃到很甜的不太容易,不过有些人就喜欢吃酸的,自当别论。在广东,以粤西的三华李最为有名,清甜爽脆不酸,李花开的时节,满山如雪,如梦如幻,弥补了南方看不到雪的遗憾。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郑风·有女同车》
木槿旧时的名字很好听,叫做舜华,很有瞬间朝华的意念。木槿在乡间里很常见,一朵花开得白里透红,娇艳无比。难怪诗经里写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就是碰到一个和我一起挤公交的女孩,小脸粉嫩得跟木槿花似的,好想扫微信。木槿花不光颜色漂亮,也是可以吃的!尤其粉黄的花心,清脆爽口,是人间美味。
山有榛,隰有苓
云谁之思?西方美人
《邶风·简兮》
茯苓叶片肥厚,攀爬能力非常厉害,会长出大大的块根,就是著名的土茯苓。广东人喜欢熬的汤是土茯苓炖乌龟,据说美容养颜,女士们都爱喝。但每次在菜市场看到杀乌龟,总是觉得十分血腥残忍。和乌龟同类的甲鱼,壳是软绵绵的,所以杀起来还好,乌龟甲壳坚硬,长起来也比甲鱼缓慢得多,活了几十年的老乌龟,被杀鱼档的老板以大刀硬砍,血肉横飞,场面让人十分不忍。所以淮山枸杞炖甲鱼经常会做,但从来没买过乌龟炖汤,实在太残忍了。顺便说下,上面提到的梧州龟苓膏,原料也是土茯苓和老龟,那真是这辈子喝过的最苦的龟苓膏,倒了半碗蜜糖下去还是无济于事。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句是诗经里最喜欢的诗。柳树可以说是传统中国最重要的文化意象之一,告别要折柳,春天要咏柳。柳树虽然没什么好吃的,但对于古人吃饭来说,柳树非常重要!因为古代还没有发明牙刷,所以要刷牙的时候,就会顺手折下一根柳枝塞进嘴里刷刷刷……当然柳枝还有其他用途,但鉴于这是篇美食文章,这个就不提了……
芄兰之叶,童子佩韘
《卫风.芄兰》
萝藦又叫婆婆针落线包(好独特的名字),常见于北方乡村,可以做药,野果听说也很好吃。
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郑风·溱洧》
芍药是中国古代表达爱情的花,跟今天的玫瑰地位差不多。如果喜欢一个姑娘,就送她一朵芍药花。所以在唐朝以前,这就是古人觉得最美丽的花朵。古人吃芍药,也跟今天的人吃玫瑰花差不多,可以泡茶,做成芍药花饼,还可以用来熬粥,估计都是视觉效果大于味道的做法。话说,如果有个土豪送你九百九十九朵芍药,你会不会嫁给他?
冽彼下泉,浸彼苞蓍
忾我寤叹,念彼京师
《曹风·下泉》
蓍草在古代有神奇的功用,就是用《易经》占卜的时候,就会拿蓍草往地上一撒,随机形成的排布,可以推算出八卦,然后预测吉凶。蓍草因为其神圣的用法,是少数不能吃而写入诗经的植物。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郑风·山有扶苏》
荭草经常可以在水边田埂看到,一长串的小红花,相貌很平淡,一般人也不会多加留意,可以入药,清热止痛。(为毛这么多植物都可以清热解毒)
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陈风·东门之枌》
锦葵也是常见的野花,常常可以在路边看到,用锦葵做的香茶,是淡蓝色的,然后扔一片柠檬进去,茶会瞬间变成粉红色,十分神奇,哄小姐姐必备。
本文节选自小林著作《等一朵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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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林帝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