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今的一对笑神——作践自己形象的人 ——谈刘姥姥VS赵本山之异同
肖旭
刘姥姥是《红楼梦》中的艺术形象(但又有真的其人刘姥姥)和赵本山是当今文艺舞台上的大明星,她(他)们,一个娱乐了大观园,一个娱乐了春晚,靠的都是出“洋相”——作践自己,以博取他人的欢笑。洋相要出巧而不出丑,这要靠表演尺度的准确拿捏了。钱钟书说,最高级的幽默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如果出洋相出到幽默的级别,主动跟自己过不去,心知肚明地犯些稀里糊涂的错误,那效果比拿大顶学狗叫要受欢迎的多。
(一)
《红楼梦》中,一提到刘姥姥,我们都会想到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情景,那气派,那风光与后来贾府的衰落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才有一进、再进、三进荣国府。
《红楼梦》是旦角的“千红一窟(哭)”,也是丑角的“一枝独秀”。这个丑角便是刘姥姥。刘姥姥这个丑角太成功了,以至于俗语竟把人打开眼界说成“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粗鄙的词汇、充满乡土气的动作正是刘姥姥打动大观园中诸人的根本原因,就如赵本山的小品一样,只有充满东北黑土地的乡野气息,才博得了观众的喝彩。我们想象一下,如果刘姥姥假装斯文,说那些着三不着四的文辞,赵本山改变戏路装城里的绅士,效果如何?肯定是东施效颦。粗鄙正是刘姥姥的“卖点”之一。如一个进城开饭馆的农民要想立足,自然不能学大饭店搞豪华装修,请知名大厨,他只能走“乡土气息”的路子,用地道的乡野小菜来吸引吃惯了大餐的城里人。刘姥姥正是靠粗鄙、乡土博得了贾母的欢心。刘姥姥本是和贾府八杆子打不着的农村老太太,只因为女婿家几十年前和金陵王家连过宗,便为了生计找到贾家,从而发生了一个个妙趣横生的小故事。
《红楼梦》中对这个贫民阶层的老太太描写还是很多的,也许她给大家的印象大多是幽默可爱,能说会道,口若悬河,能吃能喝。可是你知道吗?刘姥姥为什么能在贾府混的如鱼得水?要知道,贾府人多事杂,想混的贾府上上下下都喜欢是很不容易的。刘姥姥虽然是一乡村老妪,但对办事的种种潜规则烂熟于心,当凤姐儿赏给她二十两银子后,她转身拿出一块给周瑞家的,说让她给孩子买糖果吃,尽管周瑞家的瞧不上这点银子婉言谢绝,但刘姥姥却必须有这样的表示,因为是周瑞家的引荐之力才见着凤姐儿,否则的话她就是不懂规矩。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个乡下人进了美轮美奂的大观园,处处感到新鲜,处处感到好奇,也因此闹了很多笑话。因为这些内容完全不同于贾府的生活体验,大家觉得新鲜有趣!至于刘姥姥种种少见多怪的话语与举动,虽引人发笑,但那是因为她以前从没见过这些人事物,当然处处透露著新鲜无知,好奇多问,处处引起哄堂大笑。不过,她对每项新奇东西所引出来的神态,流露的每一句言词,纯然出自本性天真,恰如身份,并不带丝毫牵强附会,矫揉做作。所以她俗虽俗,却俗的可爱。一个七十五岁的老人,为了生活,她扯下了自己的尊严,戴上一副丑角的面谱,变成一个引人发笑的对象。刘姥姥是丑角,但她决不是傻子,她早已知道是为了哄老太太开心 ……所以,刘姥姥不是傻子,而是一位“大智若愚”的人物,为了生存和环境的需要,她不得不装作愚者,以所获得别人的同情,希望得到些恩惠。刘姥姥面对贾家生活的豪奢,却不是表现出羡慕的情状,反而只是一心一意计算着平实的居家生计的方便和舒适;金银的筷子反而不及平常的筷子好用,作者利用几个细节塑造出刘姥姥的朴素实在的老农妇形象。
刘姥姥演小品的水平不亚于赵本山。她作践自己,将一个快乐、惜财、爱热闹、满身土里土气的农村老太太那份本色戏演得活灵活现。刘姥姥在贾府可谓是众人的开心果。刘姥姥满口村话,却是那样幽默有趣,形象生动。如夸赞大观园的气派美丽,她说:“我们乡下人,到了年下,都上城来买画儿贴。闲了的时候儿,大家都说:怎么得到画儿上逛逛!想着画儿也不过是假的,哪里有这个真地方儿?谁知今儿进这园里一瞧,竟比画儿还强十倍。”这段先抑后扬、先虚后实的赞美,胜过宝玉、黛玉等人的词赋。又如大伙儿给刘姥姥头上插满花,她自己打趣道:“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索性做个老风流。”刘姥姥尽管在哄大观园所有的人,包括丫鬟们的开心,但她心中有谱,知道谁最重要,因此要对这些人使出浑身解数来取悦。她看得很准,看出来贾府的重点人物是贾母、王夫人并凤姐姑侄、宝玉。书中写道:“那刘姥姥虽是个村野人,却生来的有些见识;况且年纪老了,世情上经历过的,见头一件贾母高兴,第二件这些哥儿姐儿都爱听,便没话也编些话来讲。”刘姥姥的杰出表现,终于获得了最大的回报。用周瑞家的话来说:“可是姥姥的福来了,竟投了这两个人的缘了?”哪两个人的缘?即贾府的实权派、掌握经济大权的凤姐和最高层领导、贾府精神领袖贾母史太君。投这两个人的缘,那么在贾府就可以通吃了。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正是元妃省亲后不久,大观园内姹紫嫣红、一派兴旺气象的时期。再次来打秋风的刘姥姥更显出她的世故与精明,察言观色见机行事的本领。首先她带着根本不值几个钱的乡土特产来进贾府,则是找了个再次打秋风的理由。她对平儿说:“这是头一起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的尖儿,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姑娘们整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吃个野菜儿,也算我们的穷心。”这一番话真是体现姥姥拍马奉承的炉火纯青,该表达的都表达了,却一点也不肉麻拙劣。至于是否真的是头一茬瓜果摘下孝敬贾府,只有天知道。如果自己不把自尊当回事,那么自尊就什么也不是,人就可以完全进入角色,演得淋漓尽致。刘姥姥何尝不知道这点?当吃饭时凤姐和鸳鸯一起捉弄刘姥姥,鸳鸯为此对姥姥说:“姥姥别恼,我给你老人家陪个不是儿罢。”刘姥姥心里如明镜似的,早就知道自己在这场大戏中的科浑角色。她说:“姑娘说哪里的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明白了;不过大家取笑儿。我要恼,也就不说了。”刘姥姥是山野之人,说的事、讲的话是贾府中“上层女性”闻所未闻的,故而有新奇感,不讨厌。
刘姥姥演出最成功的一幕是吃饭前,她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说完,却鼓着腮帮子,两眼直视,一声不语。众人先还发怔,后来一想,上上下下都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曹雪芹用各人的不同的笑来衬托了刘姥姥的演出效果:“湘云撑不住,一口茶都喷出来。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只叫'嗳哟’!宝玉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得搂着叫'心肝’!王夫人笑得用手指着凤姐儿,却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的茶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座位,拉着她奶妈,叫揉揉肠子。地下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姐妹换衣裳的,独有凤姐鸳鸯撑着,还只管让刘姥姥。”能把黛玉这种尖酸多才的小姐、王夫人、薛姨妈这种注重仪表的贵妇人逗成这样,可见其功力不凡。
凤姐留住刘姥姥住下来,并把她郑重推荐给贾母,并非凤姐真的怜贫悯老,而是她了解贾母的爱好。享尽荣华富贵,在大观园里百无聊赖,希望找点笑料,找个乡野的穷婆子解解闷而已。正如贾母第一贴心丫鬟鸳鸯说的那样:“天天咱们说,外头老爷们,吃酒吃饭,都有凑趣儿的,拿他取笑儿。咱们今儿也得了个女清客。”刘姥姥的角色,和整天陪贾政吟诗作对的读书人詹光、单品仁一样,出卖自己的自尊与人格,换取主人高兴从而获得奖赏。
嘲笑、恶搞、看不起刘姥姥的都是些什么人?有几个屁股上没有擦不掉的屎?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而刘姥姥知道就是知道,不懂就是不懂,没有假装斯文,不会挑拨是非,不会虚情假意。有时为了应付那些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好逸恶劳、养尊处优的老爷太太公子小姐,故意装聋作哑,也是为了讨得一口饭吃,穷啊,要活命。再大的羞辱也只能忍着,但是,她没有那种附炎趋势往上爬的肮脏动机。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挖空心思害人的恶毒心肠,没有卖主求荣的小人勾当。
乞食就要像刘姥姥这样,彻底放下来做个真正的乞食者,否则的话弄巧成拙。在大难到来的末世,像刘姥姥这样看透世情的穷人反可以好好地活下来,而放不下一些“魔障”的妙玉,最后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刘姥姥进大观园后表演的这场“笑”剧,是由凤姐、鸳鸯等人导演的。她们觉得刘姥姥的言行举止与大观园有些格格不入,甚至很滑稽可笑,于是就拿刘姥姥来开涮,取笑。这场“笑”剧的背后包含着作者的悲悯与尊敬,作者正是以悲悯尊敬的眼光来描写刘姥姥这位胼手胝足,换取温饱的市井小民;同时,作者也透过了刘姥姥的眼睛映射出贾府“朱门酒肉臭”的景象,对贾府的腐败进行了深重的谴责。
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劳动者,刘姥姥显得那么朴实、幽默。大观园里人们,都把她当笑话看,总是戏弄她。可她仍然我行我素,不去管别人的想法,而是做自己。我认为刘姥姥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当别人都笑话她时,她并不生气,还逗大家乐,也许她认为能给别人带来欢乐也是一种福气。刘姥姥有着农村人民的乡土气息,老实,朴素,能干。尽管她有些行为的确令人发笑,但在笑声背后,也影射出了当时的一个社会现实:穷人与富人的天壤之别!当贾家等富豪之家在欢天酒地时,刘姥姥他们这些穷人正在为吃穿而辛勤劳碌着。刘姥姥也是一个善良的人,不仅人格高尚,性格也朴实憨厚。因为贾家在她困难的时候救过她,所以她在贾家在危难之时,为王熙凤收尸,也救下了巧姐。这体现出刘姥姥并不是只知道吃喝的人,而是一个知恩图报、善良的人。刘姥姥那让人捧腹的言行和令人尊敬的品质更使人感到可亲,可爱。
刘姥姥三进荣国府是有着报恩情结的。但我们也可以看成,此时施恩者和求乞者的角色进行了转移,当年施舍刘姥姥的凤姐成了一个求乞者,而求乞者刘姥姥在容留巧姐的同时,施恩让她恢复了人的尊严。刘姥姥藏精于拙,装傻扮愚,见风使舵,插科打诨,博得贾府上下的欢心,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刘姥姥对贾家的施恩,远比当初贾家对她的施恩重得多,贾家对她无非是钱财上的资助,而她对贾家则是救命之恩。当年韩信能受胯下之辱,能乞食于漂母,终成伟业。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可能是永远的求乞者,谁也难以作永远的施恩者。因此,当人困窘时,不要舍不得放下身段去求人,求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世道无常,没准来个乾坤大挪移,过两天人家来求你呢?
(二)
刘姥姥演小品的水平不亚于赵本山。
赵本山连续12年蝉联小品王,数年来霸占春晚而不衰,而与刘姥姥比起来,赵本山稍为逊色了。论“逗”笑的效果,赵本山差多了。这里单点“刘姥姥吃蛋”一个节目来比较。可以说刘姥姥的台词没有哪一句不让人“笑”的,记得赵本山有个“扯淡”(指一串王八蛋),观众是笑了,但是笑他胡诌八扯,不如刘姥姥幽默有趣。刘姥姥仅用一句突兀的台词和神色表演,就令湘云喷饭,黛玉岔气,宝玉打滚,贾母乱呼,王夫人笑噎,薛姨妈喷茶,探春丢碗,惜春揉肠,其余人弯腰曲背,躲出去蹲着笑个不止。这样的本事,我十多年来欣赏赵本山小品,从来没有领略到。论逗笑的本色,赵本山不如也。刘姥姥真“农民”也,句句皆本色。
赵本山他有化雅为俗,淬俗为雅的本事,是他自己长久活跃在演艺界的精神风貌,是他及其团队创作的颇具“地气”的作品,那诙谐个性的语言,夸张搞怪的表演,找准了社会的症结,嬉笑中带着暗讽,怒骂中手握良心,在扑面而来的乡土气息中传递着人性的善恶和浓浓的温情,而绝不仅仅是某些人以为的无聊和肤浅。应予肯定,
赵本山历年的春晚形象,除了《三鞭子》的赶车老人稍稍正面,其他一概都是蔫了吧唧油腔滑调的东北老农形象,到了《卖拐》系列干脆就当了骗子。二人转的俚俗顺口溜,加上翘檐帽,西裤底下套一双大旅游鞋,抹了黑的猪腰子脸,公鸭步一迈,赵本山以编者臆想的农民形象一成不变地出了十几年的洋相。再看贾母宴中取乐、行令。刘姥姥的俗语接龙,句句逗乐,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赵本山的形象始终没有变,说着东北农民的腔腔,喜欢抱腿坐炕,表面看来是像个农民,实际上不知他代表哪里的“农民”。从台词上讲,开口“美国”,闭口“欧洲”,历史名人,娱乐大亨,国家时事、社会热点,皆信口拈来,不知哪位农民有这样的学养?从表演的角色来看,则更不像,哪个农民在农村开了心理诊所知晓萨达姆?哪个农民卖拐成了忽悠大师?哪个农民卖单车使了三十六计?哪个农民识得古董利用古董来卖猫钓鱼?若要概括赵本山的一系列小品,一言以蔽之,“钱”。两言以蔽之,“忽悠”,三言以蔽之,“不差钱”。上面列举的几个坑蒙拐骗的小品自然不必多说,《捐助》、《公鸡生蛋》、《不差钱》、《就差钱》又何尝不是。就连《昨天·今天·明天》最后一句的经典台词也竟然是“来回的火车票能否给报了?”这些年来,赵本山的小品一直是“钱”来“钱”去,表演的技巧也差不多雷同,都是在“钱”上忽悠,抖着小机灵,小聪明。人们看腻了!
刘姥姥进大观园藏精于拙、装疯卖傻、插科打诨,出卖着农民和穷人的自尊以博贾府一笑,可刘姥姥却是有自知之明的,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得不到贾府打秋风,又担心女婿伤自尊。“你又是个男人,这么个嘴脸,自然去不得”,又担心女儿不方便,“姑娘年轻的媳妇儿,也难卖头卖脚的”,只得自我牺牲“倒还是舍着我这副老脸去碰碰”。在受到凤姐和鸳鸯捉弄时并没有怎么表演,但却仍然是个朴实可爱的农民,戏里戏外皆是一样。刘姥姥虽贪小利而感大恩。贾府上下送东西给刘姥姥时,刘姥姥总是千恩万谢,文中说:“平儿说一样刘姥姥就念一句佛,已经念了千声佛了……”得了二十两银子的馈赠就忙不迭地摘时新瓜果来贾府辞年拜节,后来贾府遭难,而刘姥姥竟救了巧姐。
赵本山就很难说了。据网上说赵本山家有3亿元的私人飞机,怎么也不像个农民,做着蚁力神的广告,而农民也未必去买。往年春节就有人批评他小品里有太多的广告,再后春节,有人干脆说他在广告里插小品。刘姥姥是个小丑,没有“请为人民鼓咙呼”的权利;赵本山确是个大腕,他能呼否,还是不痛不痒地忽悠大家一笑?如果说赵本山代表农民形象的话,我真不知哪里的农民有他那个地位?哪里的农民像赵本山那样纯朴率真、老实巴交!如果硬说赵本山代表农民的话,那只能说是“代表忽悠农民”!有时我就觉着奇怪,为什么能把“有的忽悠没了,好腿忽悠折了”的赵本山为什么那么就受人欢迎呢?我殚精竭虑,最后得出结论是:“人性的弱点。”在一个一切向钱看的社会,忽悠是一种哲学,一种智慧,一个潜规则,一种生存之道,成功人士和精英分子为之津津乐道。而美德总是单纯的、朴实的、平淡的,不像“忽悠”有包袱可抖,有笑料可看,有被忽悠的人傻相可观,有一种计谋得逞的成功与满足。这真是刘姥姥所不及处。好在刘姥姥没有春晚可看。听说刘姥姥从大观园回来后,错过了春节,却赶上元宵。刘姥姥这年可高兴了,请了踩莲船的到家里喝彩。喜炮开花,锣鼓喧天,在烟雾腾腾中,踩莲船的大声喝采着:“莲船进了门哪,心想事成啊,心想事成哟嗬嘿!莲船转了身啊,五谷丰登啊,五谷丰登哟嗬嘿!莲船行得平哎,板儿金榜题名啊!金榜题名哟嗬嘿!莲船行得稳啊,板子他爹打工遇贵人啊!遇贵人啊……”刘姥姥听到这些简单直露的吆喝,直甜到心里去了,一张脸就绽成了一盆菊花,大观园那些花花绿绿,恍如从未见过的“软烟罗”,烟笼浅水月笼沙,碰着了朝阳,从此慢慢淡去散去。真正的农民是不喜欢大观园的联欢的,不如几句关注柴米油盐的喝采来得实在。
刘姥姥的洋相观众群有限,高明的表演常被膏梁锦绣的公子小姐误解,只是多拿了些布料点心回家。赵本山就幸运地多了,赵本山在一个有十几亿观众的春晚大舞台发迹,又接连在这个舞台上迅速成长为笑星艺术家,他生活里的一举一动都上报纸电视被称为娱乐新闻。我不知道广大观众在看赵本山小品时的感受,开心大笑的人群中也肯定有劳苦大众的成员。我无意谴责,只是觉得这部分人就好比大观园里一旁看刘姥姥笑话的丫鬟小厮,恍惚之间站错了队伍,把自己也当了大富大贵的主子。正是这部分人的集体无意识,造成了整个大观园看一个刘姥姥的怪现象,赵本山也因此一年接一年拿春晚的最佳小品奖。赵本山让小品这个名不经传的曲艺形式走到娱乐界的最前沿,从而超过了相声这个传统的曲艺大腕,大有替代的趋势,很多说相声的纷纷改行演小品,于是姜昆开始郁闷,冯巩开始把相声说得更像小品----后来干脆演了小品。总之,说赵本山是中国当代的笑神也并不全是胡说。
撇开艺术不谈,赵本山的洋相无疑是成功的,他逗得全国人民哈哈大笑。艺术允许创造加工,却不允许十几年朝一个模子使劲。农民赵本山作为八亿大众的代表,不代表八亿人优秀文化的前进方向,却一而再再而三把个别的丑恶现象拿来当众出洋相,我们不禁要问问:他究竟是代表谁?对于赵本山的小品,我觉得还是有软肋的。娱乐性十足,有着很耐人寻味的娱乐精神,可着劲挠观众的痒痒。但是品味不高,始终在刘姥姥那个水平上晃荡,农民性十足。所有的包袱笑料都是农民的那点小机灵。
赵本山的小品哪怕再烂,都可以毫无阻拦地上春晚。这不知是哪方神仙在护航保驾?央视凭借观众长期被垄断出来的心理依赖,赵本山则凭借其个人积攒下来的观众人缘,在相互的利益勾结中,抛弃了观众,最终也被观众抛弃——这不春晚和赵本山小品双双获“最差”评价,就是明证。看过辽宁卫视录制的春晚的观众一定觉得,本山小品《就差钱》比央视春晚《捐款》还逗乐,可作品就没有上春晚,为什么?还是选拔节目的标准有待更新和完善。
这些年来,媒体对赵本山小品的评价多有微词,尤以一些知识分子为盛,斥之为低俗,格调太低;一些大城市的人也不喜欢,贬损为“吃大蒜”的小品,而自诩为“喝咖啡”的清口;一些有地方特色的文艺节目似乎也渐生不满了,认为本山独霸央视春晚这个大舞台,自己没有了出头之日。但不管怎么说,赵本山的小品依然很有市场,人气不减:东北的老百姓喜欢,北方的农民喜欢,城市里的打工族也喜欢起来;不为别的,只为这作品里有能让大众开怀一笑的爆料,无论是演员嘴皮上的功夫,还是他们行为上的模仿,都让人忍俊不禁;戏里没有上纲上线的意识形态的束缚,只有节日里博大众一笑的气力。但必须看到赵本山虽然对小品驾轻就熟,但粗浅的笑料和牵强空泛的立意也难当春晚“救命稻草”的重任。还有一些演员一旦成名,可能就只为名利忙活,用过去的资本向大众摆谱,再也不愿吃苦耐寂寞,这样自然出不了深刻的作品。艺术家的精神文化更应与时俱进,固守老套的艺术思维,或者作品失于粗躁,又怎能感动观众?
综上所述,赵本山不如刘姥姥,而“钱本山”则过之。最后,笔者不得不声明,我这里所说的“赵本山”是指赵本山饰演小品中体现出来的人物现象,至于辽宁铁岭市公民赵本山,本人素无交住,毫无爱憎,不在本文讨论之列。
(三)
现实中的滑稽,包括历史中的丑角到笨拙的动作等十分广阔的范围,而不仅仅存在于喜剧艺术当中。在许多美学著作中,人们将滑稽称为喜剧性或喜剧美,以此来区别那种作为文艺体裁的狭义的喜剧。滑稽是人类社会所特有的现象。自然界本身无所谓滑稽的,自然界中的动物也只有在它们动作、姿态等方面类似人类时才给人以滑稽感。无论是螳臂挡车,还是鸭子、企鹅摇摇摆摆的走路的姿态,他们之所以显得可笑,那是因为能让人联想到人的某些行为举止。正如车尔尼雪夫斯基所指出的那样,“在无机界和植物中,滑稽是没有存在余地的。严格说来动物也甚少是滑稽的。滑稽真正领域在人、在人类社会、在人类生活。”(《艺术与现实的美学关系》)喜剧揭示的主要是丑,而不是恶。丑的东西从根本上已暴露其无价值,而恶的东西还没完全暴露其本相,它常常还作为一种统治力量危害着人们。因此丑往往是喜剧揭示的内容,恶则往往是悲剧所揭示的内容。亚里士多德说:“喜剧是用笑而恰恰是不用嘲笑来改善一切。”他所说的“笑”,是指一种轻松的笑,而“嘲笑”则是一种严峻的笑。不同的笑是由不同的对象决定的。当某种事物在事实上已经被否定,已经成为无价值的东西,但是他还要不自量表现自己的时候,这就可能显得滑稽可笑。在滑稽中丑并不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而是应当受到理性嘲笑的东西。因而它在人们心理唤起的感觉是荒唐可笑。车尔尼雪夫斯基则认为生活中的丑,并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滑稽的,而是当丑力求自炫为美的时候,这时的丑才变成了滑稽。
在社会生活中丑角往往力图扮演正剧的角色,以掩盖自己真正的本质,结果反而欲盖弥彰,自相矛盾,滑稽可笑。
如果否定性滑稽采用了丑的内容、美的外貌,那么肯定性滑稽则是采用了美的内容、丑的外观。如《巴黎圣母院》中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外貌的丑陋与美好的心灵矛盾着。又如我国京剧《徐九京升官记》中的徐九京,豫剧《七品芝麻官》中的唐成都属于这一类。他们都是在滑稽可笑的外表下透露出人格中肯定的因素。粗鄙的词汇、充满乡土气的动作正是刘姥姥打动大观园中诸人的根本原因,就如赵本山的小品一样,只有充满东北黑土地的乡野气息,才博得了观众的喝彩。滑稽引起的笑,带有强烈的刺激性。作为滑稽笑,经常是拍案叫绝,惊喜交错,顿悟式的特点更为突出,娱乐性也更鲜明,并且更多带有生理上的快感。任何东西,只有在不和至善相违背的时候,才有可能成为美的东西。在艺术中,恶的形象总是否定着自己,也只有在自己的否定中,它才能获得美学上的地位。
艺术中的反面形象总是包涵着否定的意义,艺术中的刘姥姥否定着现实中的刘姥姥,艺术中的、赵本山形象否定着现实中的赵本山。也只有在这种否定中,形象才能获得美学的意义。这种否定性,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现实中的刘姥姥和赵本山总是肯定着她(他)自己,只有在艺术中她(他)才遭到“自己的”否定。所以艺术中的人和事物往往具有生活中的人和事物所没有的美。
所以艺术不是“现实的苍白的复制”,艺术是灵感的再现,它创造着美,创造着现实中所没有的东西。我们不能欣赏现实中的赵本山,但是能欣赏艺术中的赵本山形象,就因为艺术中的赵本山形象包涵着自己的否定,这否定体现着作者至善的愿望,体现着美。
现实中的刘姥姥、赵本山是客观的,曹雪芹对刘姥姥的否定是主观的,当这种否定性通过艺术家的劳动被物态化了的时候,它获得了某种客观性,而当这客观的否定性被欣赏者感受到的时候,它就成了美。曹雪芹和小品作家为了把自己的灵感外化为具体可感的形象,需要进行一场艰苦的搏斗。
刘姥姥、赵本山形象是作者鞭挞和讽刺的对象,但是,在曹雪芹和小品作者的笔下,他们又获得了某种肯定的意义,这是事实。这些事实,离开了善与爱的原则,便无法解决它的矛盾。
事实上,刘姥姥、赵本山都是美的形象,因为无论人们如何理解他们,他们都教人行动,教人爱,教人向善努力。无论曹雪芹还是小品作者,无论是我还是其他读者,都从刘姥姥和赵本山塑造的形象直接或间接(从反面和侧面)地获得一种鼓舞和推动力量。
文 /肖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