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论者调查 | 斯特拉海猿：探寻一个18世纪的神秘生物
调查超自然现象的博物学家一开始就相信传说中的超自然生物都是假想的，并寻求确认。
本文出自“无神论者调查委员会”（Committee for Skeptical Inquiry，CSI）的官方刊物。
翻译：牛牛
关于作者：乔伊·尼科尔博士长期研究湖泊与海洋生物，并参与了这方面的写作和观察。他有时会去短途探险，比如从阿拉斯加海岸出发去观察海獭、座头鲸和斑海豹。他曾是尼亚加拉水族馆的“一日动物驯养师”。
自从1741年出现，围绕这个神秘生物的争议就一直不断。人们称它为“海猴”，博物学家乔治·威尔汉·斯特拉对它困惑不已。他在1741-1742年跟随船长维他斯·白令第二次从堪察加半岛远征美国，在船上担任医生和科学家。正是这次远征，他邂逅了这种神秘的生物。
斯特拉之后流行起了神秘动物学。据神秘动物学家们所称：这种海洋动物十分“神秘”。它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科学无法做判断，这也是神秘动物学家们对它感兴趣的原因。他们称它为“斯特拉海猿”。我决定做一个无神论的神秘动物学家来调查这个生物，并称自己为调查超自然现象的博物学家。我的目标是：调查超自然现象的博物学家一开始就相信传说中的超自然生物都是假想的，并寻求确认。调查开始了。
日记里的神秘动物
斯特拉（1709-1746）当时在日记里描述了他的所见所闻。他英年早逝后，日记被俄罗斯科学院的档案馆收藏。我曾有幸去俄罗斯科学院发表演讲。差不多过了一个世纪，日记里的这段描述才被人发现，并于1793年出版。我引用的这段是从德文翻译成英文的，也是我认为最好的一个译本。
斯特拉标明他们当时在北纬52.5度，西经155度，离开了阿留申群岛的舒马进岛屿，那片区域在阿拉斯加的西南部。他这样写道：
“8月10日，我们看见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海洋动物，没有人认得它。我将简要地描述一下它，因为我观察了整整个两小时。它有两个厄尔（一个厄尔相当于一胳膊长）那么长，大约是五英尺。头部像狗，耳朵尖尖地竖起来。面颊两边都有上下嘴唇，胡须耷拉下来。它的眼睛很大，身体长长的，体型结实而圆润，越向着尾巴越收细。皮肤看上去都被毛发覆盖着，背上是灰色的，腹部却是微红的白色。但在水里，这个动物整体看上去确是红色的，像一头奶牛。尾巴被分成两个鳍，上面那个是下面那个的两倍大，和公鸡的情况差不多。最让我震惊的莫过于它们的身体上既没有前肢也没有鳍。”
斯特拉觉得这个生物和另一位博物学家康纳德·万·格斯纳遇到过的那只很像，所以称它为“格斯纳海猴”。他继续写道：
“有这么两小时，它就在我们的船边游来游去，欣喜地打量着我们，一个人一个人这么看过去。有几次它离船很近，我们可以用杆子触碰到它。但如果真有人这么做了，杆子溅起了水花，它就会离船远一些躲开。它可以像人一样，在水面露出1/3的身体，有时它可以就这个姿势保持几分钟。它观察了我们大约半小时后，像离弦之箭一样钻入了船底，又从船的另一边浮出水面。过了一小会，它又潜入水下，然后在老地方出现。就这样，它潜入水下大约30次。海上漂浮着海藻，空心的，一端比另一端粗，有点像瓶子，渐渐地另一端也会变细。只要它看见海藻，就会冲过去一口咬住，把海藻拖到我们的船边，这样的小把戏真是太搞笑了。完成了快乐的跳跃和移动以后，它最终快速游入了海里，再也没有出现。但后来我在其他海域也见过它。”
已故神秘动物学家罗伊·迈凯尔在1983年《探寻隐藏的动物》一书里提到：首先要强调的一点就是“没有任何已知的海洋里或陆地上的动物能和斯特拉的描述对应。”他接着补充道：一些人认为斯特拉看见的是我们已知的海洋生物，比如是海獭或海狗。然而斯特拉是一位知名的博物学家，曾经探寻并确认了几种北美洲的动植物，他的观察能力出类拔萃。他有绝佳的机会观察了这种动物两小时，虽然近距离的接触都比较短暂，但如果这个动物是已知的，他不会认不出。
虽然有人质疑过，但这段日记也不太可能是恶作剧或讽刺文。泰勒2011年在《解开斯特拉海猿之谜》里写道：斯特拉的原文里用的术语是“丹麦海猿”，显然他是在和白令船长开玩笑，白令是船上唯一的丹麦人。这段描述并没有讽刺的意味，起“丹麦海猿”这个名更像是为了展现对船长的尊敬。
它是海豹吗？
所以，我们正在找寻一个真实存在的生物，就像迈凯尔所言，“几乎可以肯定”它是哺乳动物，结合分析与对它活动的判断，“最可能是”一只海豹，它确实也长得最像海豹。到目前为止，都挺合理的。但斯特拉会认不出海豹吗？
海豹有两个科，并与海象一起构成了鳍脚亚目。有耳朵的海豹属于海狮科。海狮科包括身体光滑的会表演马戏团杂技的海狮以及毛皮海豹。它们的耳朵虽然小但醒目，脖子也比另一个家族的海豹长。没有外耳的海豹属于海豹科，也被称为粗毛海豹或真海豹，它们在应该长外耳的地方只有一个小洞。
在讨论斯特拉海猿时，迈凯尔正确地把这只动物缺少前肢或鳍作为了关键因素。这种先天畸形的例子发生在海豹身上，在统计学上绝不可能出现。更可能的情况是，这只动物游泳时，前鳍紧贴着身体，要知道豹斑海豹现实里就会这么做。遗憾的是，豹斑海豹生活在南半球，它也没有外耳。迈凯尔提出，是否有可能一种未知的海豹种群进化成了斯特拉描述的样子：有两只耳朵，游泳时前鳍收起而不是没有前鳍。迈凯尔觉得一次新的探险很有可能让我们发现这种水生哺乳动物。
但我想迈凯尔应该搞清，他的这种新进化的海豹种群的假设比一只海豹没有了前鳍更不可能。还有，他所有的推论都建立在“我们没法识别这种生物，但它肯定存在，只是迄今未知”的基础上。
它是毛皮海豹吗？
考虑到斯特拉的观察并不是尽善尽美的，我采取了一条不同的策略。他自己也承认观察得还不够细致，这也是他朝这只动物开枪的原因：“为了抓捕到它做更细致的观察”。
首先，我认为斯特拉的描述之所以会出错是因为他近距离观察时，这只动物在水下，而它离开水面时，斯特拉和它之间又隔开了一定的距离。重点是它“没有”前鳍状肢。但事实上，斯特拉并不坚持这点，他称可能只是他“没有看见”。这完全是两码事。这只动物的另一个特征是尾鳍，但这是斯特拉错认的。听我细说。
尽管斯特拉做了些错误的描述，但我能确认他远距离观察的这只动物最有可能是一只北方毛皮海豹，也被称为“阿拉斯加毛皮海豹”。据博纳1999年的《全球海豹与海狮》一书记载，“它外表和熊相似，且善于躲藏”。除了醒目的耳朵，它的头像狗、眼睛大大的、胡须垂下来，和斯特拉的描述都一致。它有着适应环境所需的体形，身体被厚实的毛发覆盖，都能和斯特拉的神秘生物对应。长脖子的毛皮海豹也可以离开水面，探出差不多1/3的身子。至于斯特拉描述的他所见动物的滑稽动作，我认为海豹可以做的出，尤其是毛皮海豹。要知道，鳍足亚目动物的一个特征就是“活泼爱嬉闹的个性”。事实上，非驯化的海豹根本不怕人。这一系列描述都能和斯特拉的日记对应。
在阅读了《世界范围的大脚怪、雪人和其他神秘动物的野外调研》的第64-65页之后（部分资料引用自《对北美哺乳动物的国家博物学野外指南》），我做出了这个初步的判断。之后，迈凯尔1983年的书作《寻找隐藏的动物》帮助我确信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最后我读到了李奥纳多·斯泰纳德1936所著的斯特拉传记，我意识到斯泰纳德自己已经揭开了这个谜团。我所做的就是独立地确认了他之前的鉴定。但神秘动物学家们很可能无视或完全否定斯泰纳德，因为他的证据并不充分，所以我决定继续探究下去。
和日记都对上了！
斯特拉为什么认不出一头毛皮海豹呢？他的传记作者斯泰纳德坚持说：他观察到这只神秘的动物时，并没有见过毛皮海豹，死的或活的都没有见过。原文就是这样强调的。所以当他后来在白令岛和它打照面时，认不出在所难免。
有一点我强烈质疑斯泰纳德。他认为斯特拉见到的是一只“成年的未交配的雄性毛皮海豹”。有两点可以驳斥他：大小和毛色。成年雄性毛皮海豹和斯特拉的神秘生物对不上号。斯特拉的另一位传记作者迪恩·利特佩奇因此在2006年时对这两点提出了严重质疑。
在我看来，雌性毛皮海豹却能完美地对上号。它们之前和幼崽以及雄性一起在加州过冬。时至今日都是如此。雌性们在春天向北游去阿留申群岛，那里的岩石岛上雄性们会和多只雌性交配。雌性们会有三个月的家庭生活，包括孕育幼崽并在夏天之前产完仔，然后再次交配。这一切会在八月初结束，那时雌性们会开始给幼崽喂奶。
另外，雌性和雄性有着不同的毛色。雄性的上侧是黑色的，厚实的肩膀是灰色的，下侧则是红色的。相较之下，雌性的毛色和斯特拉日记里的描述更匹配：“背上是灰色的，腹部却是微红的白色。” 温泰克1996年《对北美哺乳动物的国家博物学野外指南》的715页指出：相似的是，雌性北方毛皮海豹“上侧是灰色的，下侧是红色的”。
大小也很重要，因为从出生起北方毛皮海豹的雄性和雌性的大小就有着显著的差别。一只普通的雄性的长度在1.9至2.2米，比斯特拉的神秘生物大得多。而雌性的长度在1.1-1.4米，和斯特拉估计的1.5米能对应上。虽然动物的大小和毛色都千差万别，但汇总所有的信息，我觉得斯特拉海猿更可能是一只雌性北方毛皮海豹。
雄性和雌性在其他特征上都和斯特拉的描述一致：头像狗、胡须耷拉下来、眼睛大大的……会有人质疑，毛皮海豹的耳朵虽然尖尖的，但并不是竖着的，事实上它们的耳朵是向后的。但斯特拉在描述毛皮海豹时也用到了相同的词。在《海洋怪物》中，他提到毛皮海豹的耳朵“尖尖的……竖着的”。
至于这只动物没有前肢，我想说，斯特拉观察的不到位正好说明了它是一只北方毛皮海豹。正如斯泰纳德强调的那样：因为毛皮海豹前肢的位置更向后，这和斯特拉熟悉的其他动物都不同，所以他没有认出。这也是这种动物能把身体笔直竖起来几分钟的原因，它的前肢向后，后肢则在踩水，看上去前肢就失踪了。斯泰纳德还指出：“另外，当快速在水面移动时，毛皮海豹会把前肢紧贴在身体上，肉眼几乎看不见它们的前肢了。”
确认这个生物是毛皮海豹也帮助解释了斯特拉的描述为什么会严重出错，比如斯特拉描述它的“尾巴被分成两个鳍”。事实上，这是误判，海豹只是并拢鳍后两条后腿紧紧贴合。
雌性的北方毛皮海豹阿加莎
在排除了其他常见的动物后，我谨慎地下了结论：斯特拉海猿最有可能是一只雌性的北方毛皮海豹。她比雄性更符合斯特拉在日记里对这种神秘生物的描述。我相信，她是现有生物里最对的上号的。这次探秘的原则也符合我偏爱的奥卡姆剃刀定律：基于小前提的简单假设更有效。
我对斯特拉的大部分描述都是认同的，只是在一些细节上给与了质疑。我认为他观察的时机不错，那时符合他描述的那只雌性海豹正从她繁殖的岛上游过来。
我很欣慰，斯特拉射击这只可爱动物的两枪都打偏了。如果命中了，我们就错过了这只雌性海豹带给我们的有趣探秘。我希望能把她命名为阿加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