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30多年,我还清晰地记得我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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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倪志平 编辑 | Za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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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周一早晨从黄冈开车到黄石上班,周六傍晚从黄石返回黄冈,一转眼这样的双城生活状态持续了三个年头。如果不是烟台的亲友还有联系,我快要怀疑自己是否在山东生活过十年了。是记忆出了问题?还是薄情寡义呢?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在烟台和黄石的生活感受有很多不同之处,但有一个情景很是相似——开车经过隧道的时候,我经常恍惚自己在烟台还是在黄石。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还可以追溯到更远的时间,哦,应该是1984年春天。那一年我得了急性脑膜炎,昏迷了二十多天。当时,我感觉自己一直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隧道里爬行……
我很奇怪很多事情转眼就忘了,为什么三四十年前的经历却记得清清楚楚。
大约是在1984年三四月间的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们挤在金州哥家里看电视。当天停电(那个年代停电貌似家常便饭),做电工的金州哥弄了一台电瓶,不记得他用什么方式连接到电视上的,反正他家那台十一英寸的黑白电视能看了。
狭窄的屋里坐满了男男女女,大家津津有味地观看83版的港剧《射雕英雄传》,那天好像是连播三集,我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快黏上了,居然挺到散场。
金州哥家跟我家隔得不远,我回去的时候摇摇晃晃,跟一个站在院子里的阿姨打招呼时跌到一个干涸的小沟里去了,印象中没有人来扶是我自己爬上岸的,然后踉踉跄跄回到自己家。现在关于这段记忆中的感受很像是醉酒,不过那时候我刚刚七岁嘴唇还没沾过酒。
表姐在堂屋里跛房子(一种游戏),我说了句红姐我要喝水就进爸爸的卧室倒在了床上,再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迷迷糊糊中,我爸给我熬了猪油红糖水,喝下去不久又全部吐了。我还记得爸爸抱怨我婆在相距三十多公里的大姑家打牌舍不得回来,说是要拍个电报去催她。
不记得这期间醒过几次,我一直在一个漫长的梦魇里挣扎。
在这个奇特的梦境中,我背着书包跟同学说说笑笑往学校走,快进来龙庙小学那个红砖院墙时,地面突然开裂,一条深沟横亘在我的面前。不知道小伙伴们是怎么过去的,只有我还站在沟的这边,他们好像把我忘了直接进了教室。我急得团团转,试着后退几步准备一个箭步跨过去,在起跳的一瞬间,沟面倏地变宽了,吓得我赶紧往回收,低头看,这哪里是沟,分明是万丈深渊,寒意正从底下一缕一缕的冒出来。
沟对面阳光灿烂,书声琅琅,这边只有我孤孤单单一个人,因为跳不过去,我站了很久很久。奇怪的是,透过教室的窗户人们应该是可以看见我的,为什么没有人来接我呢?
不知道犹豫了多久,我试着鼓起勇气朝沟的那边纵身一跃,接着就是从高处往下急速坠落,完了!平常也做从高处摔下来的梦,很快就会落地,而在这个梦魇里深渊似乎没有底线,我一直往下坠(不知道高空跳伞是不是这种感受),恐惧让我的心揪成了一坨,想喊婆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来。
我落下了悬崖,眼睛却能看见沟上的小草,在几乎绝望的时候,塆子里一个叫真儿的女孩不知从哪儿跑过来伸手救我。真儿平日邋里邋遢行为有点怪异,是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脑子就会短路的女孩,你说她傻吧,她后来打麻将脑袋转得飞快,很少有人能赢她的钱,你说她不傻吧,说话又颠三倒四跟正常人很不一样。
真是奇怪,为什么会是她来救我呢?她把我拉上来以后就不见了。场景切换到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世界静寂无声,我很害怕想喊还是发不出声来,在前面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菊豆大的光点,那应该是山洞的出口吧,我先是不停地往前跑,后来是走,再后来是一寸一寸的爬,可是出口依然只是一个亮点。在崩溃的边缘突然听见我爸跟谁在对话,声音轻飘飘的但是很清晰。
我听见我爸憔悴疲惫的声音,我的伢已经昏迷二十多天了。
旁边的人说,那估计是醒不了了。
我爸明显带着哭腔,我的伢晓得几聪明啊,成绩好画也画得好,不应该说没就没了吧?
跟他接话的人叹了口气,这个病房进来的六个伢都得了脑膜炎,两个不在了,两个烧苕(傻)了,一个出了院,你屋的伢最严重,我看难……
接着是爸爸的抽泣声,我的心一阵抽搐,一着急居然喊了一声,爸!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的上下嘴唇又干又皲快长到一起分不开了,难怪梦里喊不出声音。
我爸后来告诉我,因为家里穷一直不敢去医院,被耽误了一个星期,后来去了镇医院,人家不敢接直接转到了黄冈县第二医院。医生说要输血,可是他没有钱,想借却没人肯借给他,后来是在商场当营业员的小姑担保借贷帮我付的医药费……
时间过滤了我的大部分记忆,神奇的是,穿隧道、坠深渊的画面却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永远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