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里的春天(60)
我站在诺大的候车室里发愣。明白上当后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难道新生活就这样残酷地迎接我的到来吗?周围到处是人,却没有我的依靠。大家只是匆匆的过客,没有人会停下脚步来了解在你的身上刚刚发生了怎样的不幸,更不会有人替你声张正义——只怕在这个地方每天都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只能怪你自己太不小心了,只能怪你爱心太泛滥了。我想起憨子临行前跟我说的话,心里一阵酸楚,闭上眼睛,痛苦而烦乱,在这里我无力掌握自己的命运。
怎么办?回去吗?我的兜里还有惠姐给的二百块钱,买一张返程的票,天擦黑就能赶回东州。可是,我能回去么?我不就是想换一种活法才跑出来的吗?如今还没来得及打个照面,还没看清这座城市的模样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不,我不能回去!
我尽量使自己振作精神。我想,本来就做好了吃苦的打算——只是没想到打击会来得这么迅速——我就必须坚定地留下来。既然不是来享福的,就要有勇气承担一切艰难困苦,就要忘掉自己的退路……
一番自我安慰后,我的心慢慢平静了一些。
吴迪,吴迪,我来啦!周丽像快乐的小鸟一样向我扑来,她身后跟着一个戴眼镜高高瘦瘦的男生。
这位是吴迪,我表弟。这位是钱克文,我同学。她给我们相互介绍。
钱克文热情地伸出右手,我迎上去一把握住,你好,吴迪,认识你很高兴。
我腼腆地一笑,谢谢,我也很荣幸认识你!
我仔细地打量他,这个人头发微卷——不知道是自然卷还是人工烫的——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付近视眼镜,眼神清澈真诚,嘴角微微上翘,笑起来的样子很乖巧,应该是很听妈妈话的那种有涵养的男孩。
我在心里纳闷,周丽为什么会说我是她表弟呢?搞不明白她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你的行李呢?周丽愕然地望着我,我苦笑,就把刚才受骗的经历给他俩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周丽气得跺脚用标准的武汉话骂道,个鸨妈养的,太欺负人了!你怎么不去找他呢?
我摇头,里里外外找遍了,他早就跑了。
周丽用手指戳着我的额头说,你哟,真是个秀才啊,哪个要你这热心?你不晓得武汉的骗子多吗?
我羞愧难当地低下头。
钱克文安慰说,你别数落人家了,他也不愿意上当,骗子的脸上又没写着骗子两个字,我看我们找警察报案吧。
报了案也没什么结果,警察给我做完笔录后像周丽一样教训我,你这个伢儿么像个苕儿样啊,你不认得人家就敢把你的包包随便给得人家?骗子不骗你这样的人骗哪个?
屋里的几个警察马上七嘴八舌地数落我,我不停地点头说是是是,此刻好像我不是值得同情的受害者,而是一个愚蠢的大傻瓜。没有人谴责伤天害理的骗子,反倒觉得我被骗是一件正常到应该的事情了。我被骗了不该埋怨社会管理机构,是我自己太没心眼了——起码在我听来是这种话味。
周丽听着也不舒服了,警察叔叔们,你们该想想办法去抓坏人的,现在怎么倒批判起受害者来了?消灭犯罪难道不是你们的责任吗?
一个年长的警察走了过来,看到没有?还是我们武汉的姑娘伢泼辣!呵呵,我们不是在批判这个小伙子,是在提醒他,以后注意防范。我看这样,今天你们给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如果案子有了进展,我们及时跟你们联系,好不好?
这时屋里出出进进的人很多,我们不好再打扰了只有起身出门。
周丽告诉我,钱克文在华师对面的电脑大世界兼职攒机,公司有宿舍,我在没有找到工作之前可以去他那里过渡一段时间。一来就要给人添麻烦,我心里很不过意,钱克文拍着我的肩膀说,都是朋友了,不要太见外,就是环境不大好,哥们儿你先将就一点。
周丽见我没有换洗的衣物,就亲热地拉着我的胳膊要去逛附近的中南商场。钱克文一脸吃惊地跟在后面,你们表姐弟感情真好啊。
周丽扭头冲他咧着嘴乐,那是当然啦,我就这一个表弟,可稀罕啦!
钱克文嘿嘿笑,我不好意思想把手抽回来,她不肯松手还瞪了我一眼。
他们领着我逛商场,我像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好奇地瞪着这眼花缭乱的一切。
周丽要我试一件粉红色的长袖针织T恤衫,我摇头不肯,哪有男人穿这种红色衣服的?
周丽笑,你看看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男人穿粉色的衣服显得干净。没说要买,你先试穿一下让我瞧瞧。
我穿上以后像换了一个人,周丽眼前一亮。钱克文很有眼色马上讨好地说,哇,你弟弟穿这身衣服很有书卷味儿,像知识分子哦。
周丽马上眉开眼笑,好,就买这件。
一看价格,我腿差点哆嗦了,我的妈呀,两百多块!
临行前怕在车上遇到小偷,我没敢把钱都揣在兜里,自己取的五百块钱用手绢裹了好几层放在包包里,最后都好死那个骗子了。现在衣兜里只有买票剩下的一点零钱和惠姐给的二百块,哪里买得起这贵的衣服啊!
丽丽,这件衣服太贵了,我不想要。
营业员笑眯眯地说,不贵啊!这可是梦特娇的T恤哦,原价要两千多,现在快换季了才打一折的,很划算。
周丽在钱克文的怂恿下非要坚持把衣服买下来不可,可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啊,一着急,我红着脸生气地跑出了商场。
钱克文跟着撵了出来,一直到了中南商场门前的过街天桥我不晓得往哪里走了,他才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哎,看不出来你个子小小的,跑得还蛮快啊。
我扭转头去,气呼呼的不想耳他。我现在心里觉得他是个只会阿谀奉承的人,为了讨好周丽,没有原则的乱讲话。我是没有工作的人,怎么买得起那么贵的衣服呢?
钱克文笑我,你们姐弟两个其实脾气和性子也挺像的。你说不要就不要呗,干嘛要落荒而逃啊?
他居然用“落荒而逃”来形容我从商场里跑出来,大大伤害了我的自尊,我是烦你们两个,那不是逃!
最朴素的语言最平凡的故事,且听风中散发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