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雪峰专栏】心之宁静
人是情感动物,心灵的冲突与动荡无时不在。在这个意义上,心灵之宁静,是一种理想状态,是对生命的彻悟。中国文化不提倡画家进入梵高那种激情燃烧式的心理失衡状态,中国画家也很少去表现人生成长中的扭曲与绝望情绪,中国画家表现的不是现实中的快意与苦难,而是经历快意、苦难之后的心灵宁静,是绚烂之极以后的朴素。对于中国画家而言,绘画的积累过程也即生命精神的锤炼与修养过程。画家在这个过程中消淬火气,心如止水,形成一种宁静、朴素、淡泊的理想人格。
“人格”一词在在文艺理论中,是指先天素质和后天习惯所形成的心理结构。包括个人的思想、品德、修养、学识、风度等。所具有的道德价值,人格高低,依其行为对于社会的意义来评定。因而可以说是指个人精神生活的总体特征和风格。而画山水,并非仅仅为了画一张画而已,更重要的是为了修养人格,健全精神,达到心灵宁静的一种修炼。
因此,中国画的意境最终是干净、宁静的。当代画家由于处在剧烈的社会转型时期,其生存状态多喧嚣、动荡、焦躁不安,如果不能以深刻的传统文化滋养,就只能在浮泛的流行文化或西方艺术中寻求灵魂的寄寓。但是这种寄寓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要想获得精神的终极宁静,还应当经过漫长的修养过程,只有中国山水式的和谐宁静,才能彻底拯救当代人精神的失衡。
画境宁静来自淡泊的心境。淡泊则不为名利所惑,此非无所获,而是有更大的获取。如苏东坡所言:“江山无常主,唯有闲者居之”,天地澄明,江山俊秀,为名利所惑者匆匆无暇,虽得些许浮名浮利,却最终失却对江山的感怀,对人生的感悟。人生一世,往往徘徊于得失之间,功名利禄,为世间公器,人皆欲求之,淡泊者也非全无此心,而是心中能有一种对人生得失的明了,不作贪婪之想,不为名利所惑。古人善知得失之辩证,塞翁失马,祸福互存,不可执着于物,反为物所困,而应寓意于物,则天下之物皆为我心所用,这也可谓不失本心。
画家的心境决定着创作和人生取向。富有情感的画家性情自然会有波动,但他在人生中以一种质朴平和的心态面对一切,既然能领悟画中宁静博大的境界,就总会化解心灵的波澜,在一笔一墨的节奏韵律中,最终都能够达到心灵的宁静。这种宁静是中国传统文化对画家精神气质的深层次浸润,中国画的境界最终是人格与精神境界的高度完善、高度完美。如果技艺锤炼与心灵修养不能合二为一,最终仍是心灵昏昏,笔墨也只能沦于混沌。
心灵之宁静是一种彻悟,画家的艺术创造与人格修养都是宁静之后的结晶,修养的过程也是心灵由不平静到达终极平静的过程。古人云,“善易者不占”,就是说真正得易经之道者就不需要占卦了,《易经》可以用于占卜,但其本质却是让人领悟天地阴阳之理,既然知天地之理,则自然能趋利避害,何须占卜?中国画也是这个道理,如果以谋生、娱乐或者获取名利为目,艺术的超越降格为表面的感受,甚至成为缺少文化洗礼的欲望表现。而不能以之养成一颗温厚、宁静的心灵,则终还在画道之外。事实上中国画最终追寻的不是绘画本身的艺术水准与艺术价值,而是精神境界的超越与心灵的宁静,中国画创作是一种无功利的精神澄明状态。唯有宁静才可能洞悉世界微茫之后的明澈,获得人生与艺术的真谛。
画家的心灵状态关联着艺术境界之宁静,决定着创作状态之自然。历代文人山水画少有雕琢,率性而就,画家心灵与山水相契,精神与意境相融,这就是这些作品回味无穷的根源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