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里的春天(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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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渐渐稳定了,婆的精神头越来越好,在塆里腰杆挺得更直了。大家都夸她有个争气的孙子,连杨黑皮也感叹,破窑出好瓦,他养两个儿子不如吴婆婆一个孙儿成器。
我白天在乌林食品厂上班,晚上先给七八个孩子辅导功课,然后给周丽做家教,如果哪天回家晚了,也会偶尔住在教室里。
在长江边的这座小镇上,生活似乎一直就这样波澜不惊地静静流淌。但是忽然在某个醒来的清晨你又会发现时间过得飞快,好多东西还没来得及用心细品慢慢咀嚼,就已经被时间的洪流裹挟着被抛弃的无踪无影。我以前在作文里经常用白驹过隙来形容时间过得很快,现在发现这匹白马正在奋蹄狂奔,你想停下时它早已经脱缰成了野马。
纷繁嘈杂兜兜转转的一年很快落幕了。
过完年以后,满街都在疯传要设乌林县了,据说就等国务院的正式批复下来。一下子,全镇人议论的话题都集中在升格成县城以后会给乌林镇和自己带来哪些机遇和好处,大部分人对未来充满了美丽的向往,富足幸福的生活正在不远处向我们招手。
温暖的春天从南方悄悄走来,小城开始焕发生命的原色,到处生机勃勃。长江边上是无边的绿色,偶尔有些地方会冒出大片的金黄和绯红——那是青青的麦田和盛开的桃花和油菜花。
街道两旁已是姹紫嫣红,洁白的玉兰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四纵四横的街道,方圆不到十平方公里的小镇即将成为最年轻的县城。
虽然设县的批复还没有下来,但是镇上的各项建设却已经大干快上如火如荼了,大片的农田被征用,大型建设项目的公示牌到处都是,小城原有的一切生态开始慢慢变化,街道上暗流涌动。
吊儿郎当的大彪不去汽修厂学手艺了,开始在街上混江湖,据他讲要在设县以前在街上打出自己的地盘来。出来混得有一个好靠山,原乌林机械厂的厂长金老歪就相中了大彪的凶狠劲,很快将他网罗到自己麾下。
不久大彪有了一帮小喽啰,上街前呼后拥威风八面。
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帮金老歪收租金。
机械厂有一片临街门市,原来都承包给内部职工经营。现在这一带成了黄金地角,金老歪想将租金翻几倍,就有不服气的拒绝交租。金老歪第一波先发动厂里的退休老职工到这些门店前闹事,老头老太太在金老歪的授意下嚷着向这些店主要生活费,不然就要把店子收回来。闹了两天,有几个顶不住的就把租金交了,但还是有两家不慌不忙的用软法子对付老人,他们不愠不恼地看着那些老人闹腾,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见他们累了还送水送饭,毕竟是几十年的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老人们闹了两天也都不好意思了,于是第一回合这两家低调地取得了胜利。
金老歪清楚不把这些人的气焰掐灭,他以后只怕是很难再驾驭这个场子了,于是安排大彪带人上门砸店。
大彪现在是镇上出了名的狠角色,带了三四个喽啰大白天把那两家粮油店砸地稀里哗啦,两个店主也不敢报警,第二天就把租金乖乖送给了金老歪。
人生重要的不是匆匆赶路而是要看清楚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
在骨子里我和我的父亲一样都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崇尚脚踏实地的过日子。对于大彪的选择,我从心里是反感和抗拒的。但,让我看不懂的是周围似乎没有人谴责大彪,大部分人的态度是敬畏和顺从甚至是巴结和崇拜。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街上出过的江湖人物那样津津乐道,他们干过的坏事被演绎成了传奇。老一牌的混到一定声望了大部分会收手做自己的生意,把位置主动让给新出来的一茬人,只要没人主动上门来找麻烦,他们都会谦卑低调地闷声发大财,与过去做彻底的切割。实力不济又不甘心被人取代的继续在街头打打杀杀,他们要么被边缘化退守一隅苟延残喘,要么就被后起之秀灭掉从此在街上销声匿迹。还有一部分没把握好分寸的把自己玩进了监狱。总之这是一个大浪淘沙的游戏,新人要出头就要向老牌挑战,每一次换代无一不是以血腥暴力的方式交接地位。尽管这条路的结果那样难以预料,但人们还是崇尚江湖,走这条路的前赴后继。世界真的变了!
小镇终于升格了,到处修路盖房子,整个县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从四面八方涌入大量形形色色被我们称为老板的人,人们都巴望着他们将县城建设得美丽富饶。而随着这些老板的到来,老街开始霓虹闪烁、歌舞昇平,到处是洗脚城、休闲屋,县城的夜变得多姿多彩。
我的日子过得跟往常差不多,白天在食品厂上班,晚上辅导几个孩子的功课。考虑到婆的年纪越来越大,有个三病两痛的在街上方便就医,我就说服她到食品厂我的宿舍来住,婆就把家里的土地和菜园连同房子一起委托给邻居家照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