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秋日晋北行

      一路向西，游览这晋北大地：太行山脉-黄土高原-吕梁山脉。中国北方仲秋的苍凉，伴着她几千年古朴厚重的历史，迎接着我们。

      这一线曾经是中原农耕文明与塞北游牧文明的交汇地，不同文明的碰撞，决定了互相的征伐与融合。长城与黄河——中华民族的两大象征，静态与动态的将这个古老而现代的民族展现在苍穹下，并一路前行，奔向远方。

      长城如果仅仅是一道防御的城墙，她可能隔绝两个文明；长城更重要的是她的关隘，和平时期，关隘可以将两个文明勾连，融汇，包容。

      黄河河伯如果仅仅自负于秋水的滔天，他可能满足于自己短浅的目光；河伯终于奔向了大海，学到了平静安详，广褒深邃。

      晋北大地，现在有三个地级市，大同，朔州，忻州，三天时间，我们游览了位于大同市浑源县的北岳恒山悬空寺，位于朔州市应县的佛宫寺释迦塔，位于忻州市偏关县的黄河入晋老牛湾，回程路上拜谒了我军第一个胜利的地方(抗战)——平型关大捷纪念馆。

春秋战国更迭之际，赵、韩、魏三家分晋，赵国立侯，后灭代国，尽有晋北高原，至赵武灵王，力排众议，改革军政，胡服骑射，随使赵国逐渐强盛。“赵武灵王北略中山之地，至房子，遂至代，北至无穷，西至河，登黄华之上。与肥义谋胡服骑射以教百姓，曰：'愚者所笑，贤者察焉。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遂胡服。”(《资治通鉴》)。赵武灵王之胡服骑射，就是中原民族向游牧民族学习的典范。

      荣乌高速平时就繁忙，国庆节小车免费期间更是车流不断。自津至冀，有连续两起间隔不远的连环追尾事故，略有拥堵，其余路段均顺畅通行。看到通过拥堵路段时，很多车辆占用应急车道，感觉有些驾驶员的素质急待提高，感叹处罚力度不够。穿行太行山区，进入晋北，车流小了下来。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谪仙人笔下的“大秦直道”连接着中央与边塞。大同市的白登山，是汉高祖刘邦亲率大军与匈奴交战，被围七日之地。“是时汉初定中国，徙韩王信於代，都马邑。匈奴大攻围马邑，韩王信降匈奴。匈奴得信，因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晋阳下。高帝自将兵往击之。会冬大寒雨雪，卒之堕指者十二三，於是冒顿详败走，诱汉兵。汉兵逐击冒顿，冒顿匿其精兵，见其羸弱，於是汉悉兵，多步兵，三十二万，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四十万骑围高帝於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匈奴骑，其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駹马，北方尽乌骊马，南方尽骍马。高帝乃使使间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且汉王亦有神，单于察之。’冒顿与韩王信之将王黄、赵利期，而黄、利兵又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解围之一角。於是高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乡，从解角直出，竟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而去。”(《史记》)。自“白登之围”后，汉王朝不得不委曲求全，实行“和亲”政策以换取边境的安宁。后经汉文帝、汉景帝两代的“文景之治”后，经济上积累了巨额财富，政治上形成了强有力的中央集权，使汉匈双国的力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将近七十年后，汉武大帝在今山西省朔州市地界(马邑)策划了对匈奴的一场诱敌歼灭战。史称“马邑之谋”，此战虽因消息泄露未能完成伏击匈奴大军的战略任务，但西汉与匈奴大规模交战自此开始。“汉使马邑下人聂翁壹奸兰出物与匈奴交，详为卖马邑城以诱单于。单于信之，而贪马邑财物，乃以十万骑入武州塞。汉伏兵三十馀万马邑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护四将军以伏单于。单于既入汉塞，未至马邑百馀里，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怪之，乃攻亭。是时雁门尉史行徼，见寇，葆此亭，知汉兵谋，单于得，欲杀之，尉史乃告单于汉兵所居。单于大惊曰：'吾固疑之。’乃引兵还。出曰：'吾得尉史，天也，天使若言。’以尉史为'天王’。汉兵约单于入马邑而纵，单于不至，以故汉兵无所得。汉将军王恢部出代击胡辎重，闻单于还，兵多，不敢出。汉以恢本造兵谋而不进，斩恢。自是之後，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往往入盗於汉边，不可胜数。然匈奴贪，尚乐关市，嗜汉财物，汉亦尚关市不绝以中之。”(《史记》)

      下午，到了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北岳恒山悬空寺。恒山山脉为太行山脉的支脉，是山西省大同市东南部、河北省张家口市南部，桑干河、滹沱河之间一系列山峰的总称，大致西南－东北走向延伸，东西长近300公里左右，南北宽80公里左右，她横亘于山西北部高原与冀中平原之间，因其险峻的自然山势和地理位置的特点，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山间河谷处的倒马关、紫荆关、平型关、雁门关、宁武关虎踞为险，是塞外高原通向太原盆地、冀中平原之咽喉要冲。关隘、城堡、峰燧，战场遍布。浑源县城南的“北岳恒山”，自明末清初被确定为“五岳”之一，五岳文化就融入恒山文化中。北岳恒山最名闻于世的就是位于金龙峡西侧翠屏峰峭壁间的悬空寺了。这座始建于公元491年(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五年)的寺庙，原叫“玄空阁”，“玄”取自于中国道教教理，“空”则来源于佛教的教理，是佛、道、儒三教合一的独特寺庙。因为整座寺院就悬挂在悬崖上，借“悬”与“玄”同音，后改名“悬空寺”。全寺为全木结构的建筑，飞立于悬崖削壁，李太白的“壮观”之词不足以形容其峻险，她背倚悬崖，上载巨岩，下临深谷，凌空危挂，悬于绝壁。进入景区门票15元，登上古寺门票100元，登寺限制流量，排队一个半小时，山谷冷风嗖嗖，寒意逼人。当登临崖壁殿阁，巧夺天工的建造让一切的等待都感觉值得了。欣赏着“奇、悬、巧”的建筑特色，感受着身临深渊的险峻，整个身体紧贴着崖壁踟蹰前行。在谷底仰视远观的各三层南北二楼与连接两楼的长线桥，亲自走来已然不辩所以。或许她太过古老，或许她太过险峻，她于2010年入选《时代周刊》世界岌岌可危十大建筑。

历史上有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也有北魏孝文帝的“汉化改革”，祖籍今大同市的鲜卑族皇帝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汉名元宏)，在他祖母文明皇后冯氏的支持下，力行政治改革，包括：推行均田制和户调制，变革官制和律令，迁都洛阳，改易汉俗等汉化政策。从他对语言汉化的改革可见一般，“诏不得以北俗之语言于朝廷，若有违者，免所居官。”(《魏书》)；“今欲断诸北语，一从正音。年三十以上，习性已久，容或不可卒革；三十以下，见在朝廷之人，语言不听仍旧，若有故为，当降爵黜官。各宜深戒。如此渐习，风化可新。”(《资治通鉴》)。终于在五胡乱华以后，由拓跋氏统一并巩固了华夏北方的王朝。文明的互相影响，互相借鉴，互相渗透贯穿着中华的历史。

      晚间，酒足饭饱，应县的羊肉好吃，鲜嫩而少膻味。昨日中秋，今夜一轮皓月，伴着千年古塔，流淌着多变的岁月。昔日的古战场，已经响起广场舞的音乐，披挂的铁甲，已经幻化了婀娜的舞姿。清晨，霞光映射着宝塔，披染着金红。街头的牛奶，异常醇香。逆光的剪影，勾勒出古塔的伟岸雄姿。欣赏了月夜和晨曦的木塔，再来到她的身前，近距离膜拜。应县木塔，全称佛宫寺释迦塔，建于公元1056年(辽道宗清宁二年，宋仁宗至和三年），是中国现存最高最古的且唯一一座木构塔式建筑，与意大利比萨斜塔、巴黎埃菲尔铁塔并称“世界三大奇塔”，2016年，释迦塔获吉尼斯世界纪录认定，为世界最高的木塔。释迦塔塔高67.31米，底层直径30.27米，呈平面八角形，全塔耗材红松木料3000立方米，2600多吨，纯木结构、无钉无铆。佛宫寺门票48元，木塔位于佛宫寺内，目前已经不允许登塔参观。木塔为现在世人所关注，与两件事情分割不开：其一是根据民谣“沧州狮子应州塔，正定菩萨赵州桥”找到应县木塔的梁思成，他在1933年夏天搭驴车赶往应县，见到木塔即给妻子林徽因写信发出“好到令人叫绝，半天喘不出一口气来”的惊叹；其二是1966年在三层佛坛座下(亦为四层主佛像所出)和1974年从四层主佛像发现的两颗释迦牟尼佛牙舍利。木塔第一层立面重檐，以上各层均为单檐，共五层六檐，各层间夹设有暗层，实为九层。这座全靠斗拱、柱梁镶嵌穿插吻合的“斗拱博物馆”，终有一天会入选世界文化遗产。

大唐王朝的气魄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是巅峰，唐太宗以人为长城，正是自信满满的体现，“隋炀帝劳百姓，筑长城以备突厥，卒无所益。朕唯置李世勣于晋阳而边尘不惊，其为长城，岂不壮哉。”(《资治通鉴》)。有了这样的胸怀，民族融合、文化交往得以实现，五彩华章得以谱写。以军帅为长城，彰显着大唐的雄霸与容纳。中国历史上的这个向世界开放的王朝，无愧她的盛世。

      朔州应县距离忻州偏关县已经不到200公里了，一半的高速一半的省道。高速路畅通，隧道桥梁缩短了距离和时间；进入省道，那北方秋日的满满金黄就遮挂在树上。窑洞是这里的民居，古老的窑洞建在厚厚的黄土层中，新建的房屋虽已远离山崖，但依然修建成窑洞的样式，足见人们对祖先的眷念。我们从偏关县城通过，路上看见红白喜事，白事的家主在路边搭盖了戏台，请了剧团演出，热闹异常，这场景只在影视作品中见过。偏关县位于山西省西北边陲，曾名“偏头关”，北依长城与内蒙古清水河县接壤，西临黄河与内蒙古准格尔旗隔河相望，南与河曲、五寨两县相连，东于神池、朔州两地毗邻，历史上有“三晋之屏藩”、“晋北之锁钥”的称谓。出县城向北，山路虽有迂回曲折，但新铺的柏油路面甚为平坦，山脊上间断林立的烽堠，诉说着往昔的历史，山坡间片片的梯田，犹疑着自己的明天。

明太祖朱元璋将蒙元统治者赶到了漠北，成祖朱棣又将国都迁到北京以实践“天子守边”，与蒙古的恩怨就贯穿了有明一朝。作为京畿的屏障，明朝统治者修建加固了长城——进攻时的基地，守御时的藩篱。明长城上的“九边”重镇，山西就有太原、大同二镇。山西境内又修建有内外两道长城：外长城为防边御敌，内长城为拱卫京畿。两条神龙，蜿蜒盘伏在晋北大地。“元人北归，屡谋兴复。永乐迁都北平，三面近塞，正统以后，敌患日多。故终明之世，边防甚重。东起鸭绿，西抵嘉峪，绵亘万里，分地守御。初设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继设宁夏、甘肃、蓟州三镇，而太原总兵治偏头，三边制府驻固原，亦称二镇，是为九边。”(《明史》)。明长城东边的内长城有“内三关”——倒马关、紫荆关、居庸关，西边的外长城有外三关——偏关县的偏头关、宁武县的宁武关、代县的雁门关，偏头关更有“三关首御”之称。

      从偏关县城行驶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经过一个尚未修建好的观景台，我们来到了老牛湾景区。这个景区门票96元。老牛湾，在山西与内蒙古的交界处，往南是山西偏关县，北侧是内蒙古清水河县，黄河西岸是鄂尔多斯高原的准格尔旗 ，是一个鸡鸣三市的地方。这个景区目前不是很有名，但它的五大特色决定着它的辉煌未来：1.这里是黄河第三道拐。黄河全程的总体流向经历了四次改变，第一湾自东向北，位于四川、青海、甘肃三省交界处的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唐克镇；第二湾自北向东，位于内蒙古巴彦淖尔市，河套地区“几”字的左上；第三湾自东向南，位于晋蒙交界的老牛湾，“几”字的右上；最后一湾自南向东，在陕西 、山西和河南三省交界处的潼关、风陵渡。2.这里是长城、 黄河交汇的地方，人文历史与自然美景完美融合。明外长城，由河北怀安县延伸到晋北天镇县，沿西南走向，经今大同市阳高县、新荣区、左云县，朔州市右玉县、平鲁县，忻州市偏关县，直达黄河东岸。长城边墙并未“渡”黄河而西去，而是从偏关县老牛湾起，沿黄河东岸屈曲南下，至河曲县石梯子而止。在偏关老牛湾，黄河与长城完成了第一次握手。3.这里是黄河晋陕蒙大峡谷的核心地段，是中国最美的十大峡谷之一。自偏关老牛湾远望，黄河西岸峭壁如削，浑厚的黄土层覆盖在地表，突兀着黄土高原的筋肉。老牛湾因是黄河万家寨水利枢纽的库区，所以河水并不浑浊，安静的黄河依然雄伟壮丽。4.这里残存有建于明代的老牛湾堡，它曾是一座壮观的堡城，内有兵营房舍。虽然由于自然和人为的破坏，如今仅存堡城轮廓，但百年的窑洞已经开发为提供餐饮住宿的农家小院，所幸商业气息较淡，保留着那份古朴。5.这里是传说中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地方，大禹庙内供奉着神州的先贤。我们在景区游览后，回到偏关县城住宿，当夜的气温竟然到了最低零下四度，十月初的晋北，干燥寒冷，着实体验一番。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义勇军进行曲》的歌声在民族危亡的关头，激励着中国人民的爱国主义精神。全民族抗日统一战线形成后，中国工农红军主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开赴抗日前线。1937年9月25日，八路军115师指战员，为了配合第二战区的友军作战，阻挡日军攻势，首次集中较大兵力在平型关对日军号称“钢军”的板垣征四郎第5师团第21旅团一部及辎重车队进行伏击战，此战充分发挥近战和山地战的特长，利用敌人傲慢骄狂的弱点，浴血死拼，取得的抗日战争的首战胜利——平型关大捷。

      第三天回程的路上，我们来到平型关大捷纪念馆参观。毛泽东主席书写的“庆祝我军的第一个胜利”石碑首先映入眼帘。纪念馆广场前平型关之战的将领雕塑格外伟岸，他们和无数的英雄铸就了中华民族新的长城。

      三天时间，行走在晋北大地，感受着沧桑的历史，体验着愉悦的生活。拙劣的文笔记录下片言感悟，留待今后回味。

20201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