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金先生在大湾区的创业史

金先生来自韩国首尔,家乡在济州岛。爷辈、父辈都是知识分子,家境比普通人要好些,衣食无忧,但还算不上中产阶层。

金先生从小就是个中国迷,所以早早让爷爷帮起了一个中国名字。后在首尔选修了中文,再后来考上中国北京大学中文系,到北大留学了两年,认识了一帮中国同学,相处得很好。

可惜第三年就被要求回韩国服兵役,两年后退役,回北大继续学业。此时,原来的同学已毕业离校,而两年前的手机号又已停机被注销,跟原来的同学失去了联系,只能跟低两届的学弟学妹同一个班级。由于年龄和认知的差异,跟学弟学妹们相处的感觉并没有原来的同级同学那么好。

毕业后的金先生,在北京感到孤单和迷茫,就暂且打道回府,在首尔临时找了一份外贸的工作,等待时机再前往中国立业定居。

服兵役后的金先生迷上了健身,后经表哥引荐,成了韩国健美冠军、有“亚洲腿王”之称的赵南恩的徒弟。

在韩国,健身行业是一个相当成熟的领域,很多健身房都能盈利,但是在中国此时仍是起步阶段。修炼出道的金先生仿佛嗅到了巨大商机,并成功地说服了土豪表哥及另外一位土豪大哥,三个人合伙创业,由金先生操手,前往中国繁华的珠三角地区开健身房,把韩国的成功经验复制过去,目标是两年内在广东打造出一个成功的范例,然后五年内分店要在珠三角大城市中开花,十年内分店在全中国的大城市里开花……

金先生虽然在中国生活了四年,并精通中文,但是想要在中国做生意,他对很多方面还是感到陌生的。这时,他的一个朋友给他引荐了另外一个韩国友人,此人是位在广东已经漂泊十年的健身教练,我们称他为“董事长”(后面会解释到)。

朋友说,这个“董事长”精通当地市场运作和人情风俗,若能拉他入股,犹如“卧龙”、“凤雏”得其一,大事可成也。

金先生把情况跟两位金主股东一说,他们一致同意“董事长”以技术入股。

这位新股东一听,不用自己出钱,当然干了,不想当老板的健身教练不是一个好董事长!于是他带着金先生大刀阔斧开干,注册公司、租赁装修场地、购买器材……并找人给自己印了名片,头衔为“董事长”,自此,“董事长”正式粉墨登场。

我也是这个时候开始认识他们的,因为他们健身房需要采购淋浴设备,“董事长”通过网络找到了我们公司,联系到我。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这“董事长”不是善茬,社交脸,堆满了笑意,精通中文,说话也滴水不漏,就是感觉不到真诚。

而跟金先生见面,我们俩却一见钟情,钟的是友情,仿佛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友人,有聊不完的共同话题,第二天我们两人就约着一起去喝广东早茶。

金先生对我们广东的饮食赞叹不已,说在韩国,粤菜餐厅是有钱人才消费得起的地方,他跟家人去首尔江南富人区体验过一次港式粤菜,没错,就是鸟叔唱的《江南style》里的江南区,那里的粤菜馆普遍很贵,随便一餐折合人民币就是大几千块钱,但是味道没有我们广东的正宗和美味,菜式和点心品种也没有我们广东这边多。最重要的是,我们这边的价格超级实惠,普通大众都能消费得起。

金先生说他母亲在首尔经营着两家餐厅,自从我带他去多次体验各式粤菜馆之后,他就有想法把粤菜增加到自家餐厅里。同时,他也带我去了几家韩国人在广州这边开的韩式菜馆,其中最有名的算是“本家韩式料理”了,据说“本家”在韩国开有数百家分店。当然,这数量要是跟我们中国的“兰州拉面”、沙县小吃、黄焖鸡、过桥米线和隆江猪脚饭这些餐饮“巨头”来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我以为“董事长”才是一把手,合作的事就跟他谈,也因为跟金先生聊得很投契,所以我给了个很实惠的价格他们。但我跟金先生在一起就基本没聊合作的事,天南地北什么都聊,很有共鸣。我欣赏他的真诚,以及对中国的喜爱和痴迷;他也欣赏我的真诚和热情。我一有空就带他到处去吃喝玩乐,作为东道主,我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带他去领略我们岭南文化特色和风土人情。

大约一周后,金先生约我签合同、付款,我才知道,原来他才是实际掌舵人,决定权在他手上,资金也由他掌管。也正因此,导致“董事长”非常不爽,戴着一把手的高帽,却没有实权。

后来随着我和金先生之间友谊的发展,我了解到的信息就越多,我才发现,对于一个外国人来说,到异国他乡去创业,是有多么的难。首先是“董事长”不给力,我发现他找的器材和装修,报的价格都超出了市场正常的价格,这里头是否有涉及回扣之类猫腻,不得而知,我们也没有找到实锤,不好下定论。但站在生意人的角度来看,我觉得很多报价和操作是有问题的,只是我作为局外人,不能深入去探究。

事实上,健身房开业后没多久,“董事长”就偷偷溜走了,自愿放弃股份。这件事能让人联想到很多很多……

其次是员工在坑他,有一天他三更半夜打电话给我诉苦,说有一个员工上星期请假回家几天,昨天假期结束了,她没有回来上班,而是直接打电话给金先生,说辞职不干了,完了还要求金先生额外赔偿她一个月的工资,如果不给的话,就到劳动局告他。

金先生反复地问我,你们这边可以这么随意离职的吗?在我们那边,都必须提前一到三个月提出办理申请,然后按规定办好手续才算解除劳动合同,才算正式离职。

可笑的是,在此之前,已经有三四个员工是这样离职的,而且每个人他都赔偿了一个月的工资。看来在公司内部,这已经成为一种共识了,难怪接二连三的有人这样操作。

我问他,他们入职时有签正式劳动合同的吗?他说有!

那就好办,员工主动离职,合同法没有规定公司要赔偿;况且他们这种非正式离职,你可以按旷工处理,他们要闹事,咱就走法律程序。放心,中国是文明法治社会,不管你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只要咱遵纪守法,都会受到法律支持和保护的。

要说最可怕的坑,还得数健身房的物业主管给挖的,签租赁合同之前,什么他都说行;签合同交钱后,就马上变了脸,想方设法来为难金先生他们,装台热水器说要审批,发传单不允许……当然,按规章走流程办事不是问题,问题是不给钱他就不批,后来更是明着要钱。

据金先生跟我说,私底下已陆续给了主管近五万元的好处费。我得知后,大为震惊。后来在又一次被卡时,主管要求金先生私底下支付五千元好处费,整个过程被我偷偷录音、录像备份。然后我对那主管说,之前的事我们既往不咎,从这一刻开始,你要是再无故为难金先生,伸手要好处费的话,我会让你后悔的。

那主管笑了笑,一个外国人,你护着他干嘛?以前外国佬入侵我们中国的事你忘了?

合着你干这些丑事,就当自己是民族英雄了?你这是在败坏我们中国人的形象,你是在违法犯罪,懂不?反正我有录音和视频,你要是再不收敛,后果你懂的。

一听有录音、录像,主管马上就变乖了。自此,就再没有故意为难过金先生了。

以上种种因素,导致金先生的项目资金投入远远超出了正常范围,短短不到两年时间,就花了五百多万人民币,一直处于亏损状态,最后股东们一致决定止损,停掉项目。最后,幸得金先生这期间认识的另外一个中国朋友帮忙,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接手了他的健身房项目,他们才能全身而退。

在机场送别金先生的时候,我问他,在中国亏了那么多钱,会不会改变你以往对中国的印象?

金先生说,不会啊,这次失败主要是我自己的原因,没搞懂很多规则,也没找对人。虽然亏了钱,但是能认识你和其他几个中国好朋友,我觉得值了!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的。

前阵子,在跟金先生视频聊天时,他指着桌面上的一碟青菜兴奋地说:“你看,我感觉自己已经掌握了你教我的粤菜经典——盐水油菜的做法,你给我评个分,可以的话我就准备在自家餐厅里推广开卖了!”

我哈哈大笑,说,又一项中国核心技术被我泄露出去了……

作者:广仔,一介商人,业余写手,陪你一起看世界,谈历史,侃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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