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乔旧事【武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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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老乔约酒，欣然前往。半瓶酒下肚，两人都微有醉意，忽儿谈起人性这一话题，我说：“别看自家的狗平时摇头摆尾，若动它的骨头，会毫不留情咬你，人性也大多如此。除了利益，在特定的环境里、或不稳定的情绪下，也会表现出反常。”老乔嘿嘿一笑，说起他单位的旧事。
那年他三十多岁，任办公室主任，意气风发，却不成熟，看到不顺眼的事就看不惯。局里有个女同事，是另外一个科室的科长，姓刘，年龄略大，不妨叫她刘姐。刘姐背影极是完美，她腰细如柳，走起路来伴随着高跟鞋的“哒”、“哒”声，细腰左一扭右一扭，右一扭左一扭，带动那滚圆的臀部，左一摆右一摆，右一摆左一摆，如模特行走在舞台上，极是特别，惹眼而美妙。
老乔说：“看到这样美妙的背影，嘴里唾沫增多，正要下咽，刘姐忽然扭过头来，那口唾沫就卡在喉咙里了，呛得你连连咳嗽。”
“你道为何？”老乔盯着我看。我正要猜测，老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高颧骨、厚嘴唇、小眼睛，实是有点丑，让你真想把那口唾沫'阿呸’吐出来。”
见我笑起来，老乔跟着笑了一下，继续说，最让他看不惯的是刘姐的为人，只要是对刘姐有利有用的人，老远就眯起她的小眼睛打招呼，那极具穿透力的媚笑在整个办公楼里飘荡。要是见到领导，更是极尽讨好之能事，总是笑眯眯的看着领导的眼睛、脸色说话，一见不对，立即转舵；即使领导放个屁，也要拿起小本子记起来；倘正记着笔记，一看领导喝得剩下半杯水，即迅速过去加满水。那小脑子“滴溜溜”的转，快得很。对待下属却截然相反，各样的工作任务，她是一丁点儿也不会动手的，全部交给下属，像个传话筒。虽没有吆五喝六，虽还是眯着小眼睛笑，还是那么温柔的布置任务，但明白人都能感觉得到她笑意后面的趾高气扬。说的不好听点，在她的眼里，下属都是奴隶。
有一年的某一天，局里被上级点名内务卫生脏乱差，领导大为恼怒，要求迅速掀起一场内务卫生大评比，最好的科室挂红旗，最差的挂黑旗。
办公室负责后勤工作，领导点名让办公室组织评比。老乔带着几个人，逐屋检查。到了刘姐办公室，刘姐笑眯眯出门相迎。老乔他们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办公桌，还有墙角、玻璃，用手抹了抹柜顶，找出了一点问题。经过检查组的评比，认为刘姐办公室比较差，要挂黑旗。这里面也许加了老乔的偏见。
黑旗正准备挂到刘姐办公室门的旁边，刘姐突然像一只疯狗，小眼变大，一把夺过黑旗，折为两断，气冲冲跑到老乔所在办公室，劈门扔了进去。大家都惊呆了，刘姐还不解气，又从卫生间提了半桶脏水，顺门泼了进去。
从这一天起，局里再未提起卫生评比一事。而刘姐见到老乔，再未眯起眼睛笑过一次。老乔有时想化解这疙瘩，刘姐总是鼻孔里哼一起，扭头就走。两人从此不再往来。
老乔说：“一件小事，成了大仇。你说刘姐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说：“刘姐做法不对，爱好面子，却并没有做坏事，算不得坏人。倒是你在她的眼里成了恶人。”
老乔叹了口气，又说了另一件事。
过了几年，老乔被调到别的科室任主任。科里有一位年青小伙子姓房，三十岁上下，不妨就叫他小房。小房是个阳光小伙，满脸笑容，人勤快，头脑又灵活，总是抢着干活，交待的任务，基本都能不打折扣圆满完成。
过了半年，两人越来越熟，工作之余天南海北的聊。老乔发现，这小房不但工作做得好，知识面也极广，国际、国内、人文、历史，所知甚多，情商又高，一个轻微的眼神，他立马就知道你想干啥，并将事情做好。
一天下午下班较晚，办公室只剩他和小房，小房主动邀老乔去喝几口。老乔虽好这一口，但无缘无故似觉不妥，正要回绝，小房笑了起来说：“明天你生日，今天先给你贺贺。”老乔一想，还真是。正犹豫着，小房又笑了起来：“要不，你请客？”老乔只好去了。
那天小房热情高涨，酒越喝越带劲，话越说越有趣。老乔也被感染，越喝越兴奋，越说越投机，两人称兄道弟，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回去时，二人并肩而行，相谈兴趣不减。小房执意要把“哥哥”送到家门口，到了家门口，老乔也要执意送送“小兄弟”，又把小房送到家门口。如此来回两次，最后在两家的中间地带约定不再送，才各自回家。
老乔第二天一回想，酒到半局，小房就借称上厕所把饭钱给结了。
此后，两人常在一起喝酒。有人请小房，小房就叫上老乔，有人请老乔，老乔自然会想到小房，两人的关系进一步密切。
老乔说：“人都需要朋友捧场，更需要有一个知心朋友，大家聊得来，趣味又相投，是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呢？”
我说：“有人记着你，本来就是一种幸福。但朋友须是平等的，相互的。”
老乔点了点头，跟我碰了一杯，一饮而下，继续他的旧事。
又一年，局里一位副局长退休，空了个位子。不管论资历还是名望，老乔呼声最高。
可是就在这当口儿，局里突然来了市纪委三个人，点名要求老乔打开车子的后备箱。
一件五粮液赫然在目。老乔被带走了。
“其实那件五粮液，是表哥送给我的，他是包工头，那年我们兄弟相聚，酒后送我一件，说弟兄们就我有点出息，以后好好干。我们以前在一起聚会，他从没送过我什么东西，没想到送了一次反而害了我，当然这也怨不得他。”老乔摇了摇头说：“这件事纪委也专门派人调查，但却说不清楚，就搁下了。可在这紧要关头，我成了负面人物，副局长怎会再让我当。市里经过考察，认为小房年轻有为，就....唉！”
老乔说到这里，端起酒杯，一口喝下，说：“没想到，真没想到......后来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五粮液事件是小房向纪委举报的。我坐下来慢慢回想，忽然想起，在此之前，我曾笑着跟小房说，我车子后备箱里有一件好酒，可是名酒五粮液，得闲了弟们好好喝几杯。自小房任中层后，我们好久没聚过，又觉得有好酒，好兄弟自然要分享。可是......若不是他，谁又会知道我后备箱有五粮液呢？唉！人心难测呀！亏我把他当好兄弟，他却如此整我。”
“他当副局长没几天，局长就找我谈话，说'你可能真没有受贿，但五粮液的事情纪委没有下结论，说不清楚。经这么一闹腾，你再当主任也不合适，毕竟工作重要，局党委会上决定免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几天，听说你老母亲生病住院，正好回去尽尽孝心。’”
我看见老乔眼角泪花隐现，望着别处，说：“没想到人在利益面前会变得如此不讲情义，如此之恶。那时我心灰意冷，内心绝望到了极点，要不是老母亲生病住院，想死的心都有。”他叹了口气又说：“但人生也会有意外。”
老乔抹了一下眼角，又笑了起来，跟我碰了一杯，说：“有一天晚上从医院回到家里，意外收到一本装订精美的书。这让我很惊奇，是谁寄给我的书呢？我在翻书过程中，看到书里有一张纸条，匆忙打开纸条，看上面写了这么两句话：人生最可贵的是，当生活给予你痛苦时，你还依然热爱着生活！书中自有良药，愿这本书能稍稍抚慰你伤痛的心灵！落款：刘姐。”
【作者简介】：武长青，70后，读点书，写点字，是挺美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