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的意味(2)
Einsam
Gemeinsam
在“罗马演讲”的结尾处(1977e[1953]:106–107),拉康从“奥义书”的教导中补充了另外一个稍微有些不同的例子来说明言说的共鸣,这个例子是他从艾略特的《荒原》中借用过来的。当普拉杰-帕帝的三个世界的后代完成了跟随自己父亲的关于神圣的知识训练之后,他们想要他说一些东西。普拉杰-帕帝回应神族(deva),用的是这个音节“da”。当众神被问及他们是否理解了,众神说:”是的,我们已经理解。你跟我们说,控制你们自己“(damyata)’。
听完这话,普拉杰帕帝说:”是的,你们已经理解。”而对人族(manusya),普拉杰帕帝回答,也是用相同的音节,“da“。他们也说他们理解了。”你对我们说的是”给予“。普拉杰帕帝回答:”是的,你们懂了。”最后,普拉杰帕帝又跟魔族说”达“,而且他们回答说:”我们已经理解。你跟我们说,“要悲悯!(dayadhvam)”普拉杰帕帝说:”是的,你们已经懂了。”(Radhakrishnan1953:289–291).
就像先前的例子,这个故事显示,听话者理解某件说话者并没有实际说出的东西。此外,它证明这三个团体的每一个都赋予给相同的能指以一种不同的意味。而且这是伴随着他们作为神族,人族,与魔族的不同地位而言的。可是,在这个例子里,并不清楚的乃是,说话者想要听话者理解的是什么。虽然河流堤岸的女孩显而易见是想要宗教僧侣消失,普拉杰帕帝的意图则始终是个神秘。或者说,似乎,他的后代赋予他话语的意味也是他很乐意同意的。[1]
无论是在他的“罗马演讲“或是任何其他的口述或文字的干预中,拉康都没有详细说明”奥义书“的这个段落所要暗示的精神分析实践的哪个方面。虽然如此,我却觉得,相较于女孩同宗教僧侣的寓言来说,普拉杰帕帝的回应更加呈现的乃是拉康在1950年代早期所从事的精神分析所运用的言说之共鸣。在潘帖的韵论阐述里,这位女孩完全知道她想要赋予宗教僧侣的意味。除非他实在愚蠢至极,否则,他将毫不犹豫地跑开。
这位女孩依赖这句格言:对于一匹瞎马来说,棍子跟眨眼同样有用。假如结果是,这个人需要的不仅是智慧之语,很可能,她本来想要诉诸于比较不那么含蓄的策略来让他离开。她想要他认识的意义清楚明白,尽管她的话语用礼貌与谦虚的这个面纱来掩盖了这个意义这一事实。换句话说,她并不想为难自己,但她的话语仍然极端具有暗示性。
在普拉杰帕帝的话里头,共鸣是更为隐晦的,他似乎并没有期望他的听众将他的“达“用特定的方式予以解读。我们能够主张的是,他的永恒智慧让他能够知道,他的三个类别的后代,将确实依照他想要他们听到的来听见他的这个”da“。但是,我们并不知道这是否确实就是这种情况。或许,他确信他话语所起的影响,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意图,更或者,他只想要他的后代有所理解,而完全不管这个理解的特性与结果。在这方面,普拉杰帕帝的干预比起女孩的回答宗教僧侣来说比较地没有那么具有暗示性。
另一方面,普拉杰帕帝满足他的孩子的要求去告诉他们某个东西,但是当他开始谈论时,他确实并没有说出任何东西。他说的内容的意味是逃逸的,它始终处于“悬置“状态,直到被他的倾听者所钉住。这个过程跟拉康在第一研讨班的开头的段落,引用的禅宗的技巧不谋而合:
大师用任何东西打破沉默—用一记嘲讽性的谈论,或者踢上一脚。这就是依照禅宗的技巧,佛教大师所从事的对意义的探索。学生有这个必要自己去找出他们问题的答案。(Lacan 1988b[1953–54]:1)
虽然精神分析的治疗绝非是大师与学徒这样的关系,然而禅宗大师相信学生拥有所有的回答他们的问题的必要知识的这样一个事实,这一事实让大师免除了在这项工作中运用暗示,客观化的方式,来产生那个知识。并且将他的干预非常靠近拉康所描述的作为是精神分析的解释的那些干预。总之,依照在1950年代拉康所构想的解释的意义在于:它在分析者这一边触发了意味,另一方面,它本身却是毫无意义的干预。
这个方法的结果就是解释,作为一种活动,透过这个活动,意义被赋予给某个事件,该结果发生在分析者而不是分析家身上。如同弗洛伊德在“治疗的开始”所表达的,分析家提供大量的能量,并且“跟他(病人)显示出这种途径,他应将那些能量导入的这种途径(Freud 1913c:143)。但是在拉康在1950年代的观点上来看,就分析家的干预而言,分析家提供一个能指,而这个能指绝非是毫无意义的,并且分析家方便分析者的(重新)整合那个能指,让它进入到已经存在能指序列中(知识的回路)。
因此,一个新的意味将会产生,这将会鼓励“结论的时刻”的到来。当拉康安排这个新解释的风格座标时,他也攻击了他的当代人的那些立场,尽管这些立场在主流的精神分析里占据着优势。拉康排斥分析家对病人的自我的抵抗加以解释,因为他相信,这会将分析的过程转变成想像的斗争,分析双方竞相要获得承认(Lacan1988b[1953–54]:51)[2]。因为同样的理由,拉康拒绝在临床背景下此时此刻使用从自我到自我的分析家的解释。
从探讨小玛格丽特的关于反-移情的论文(Little1951)开始,——在那篇文章里,她报导分析家解释分析者的目前心智状态为例(焦虑,混乱与沮丧的混合体),并且凭借回到分析家自己的当前兴趣(“你认为我,你的分析家,妒忌着你——,拉康就主张,此处的分析家相信他自己被授权来提供一种从自我到自我的解释,或是从对等者到另一对等者的解释….它的基础与机制根本就无法跟投射予以区分开来。(Lacan 1988b[1953–54]:32)[3]
因为他们仅是反映了分析家对 “内部的知识“的大胆使用。拉康甚至更加激烈地反对各种绕过了分析者的话语的解释。在”标准治疗的变化“予以尖刻地讽刺,他宣称, 解释在分析家当中已经变成标准的实践,为了寻求分析者的真理,他所凭借的却是解释对方的态度,对方的关注,对方在躺椅上的立场,对方的腹鸣音,对方握手的方式,诸如此类。(Lacan1966b[1955]:337).
只要这些行为的运作超越于语言,只要分析者并没有在他们的话语里给予他们一个位置的话,被归于它们的意义(无论是抵抗或是顺从,否认或接受),都仅仅反应出的是分析家症状性地使用他所宣称的临床专业。最后,拉康也世俗化从“表面“到”深处“的解释这样通俗的观点(Fenichel1941[1938–39]:44–46)。依照他的意见,分析者的言说总是多重层面的,在每个层面都显示出最近的与以往的冲突。拉康并不相信,我们必须移除日常生活的灰尘,来挖掘出被压抑在下面的财宝。
他并不认为处于表面的就是肤浅的,而且深处的东西也并非就隐藏在表面之下。这就是为什么,在第一个研讨班中,他劝告他的听众要从事地质学的研究。“亲爱的听众,你们将不会相信你们亏欠地质学的那些东西。假如不是因为地质学,我们如何作出思维的结论,说它是在相同的层面水平,却能从最近移动到更古老的年代水平?”(Lacan1988b[1953–54]:74).[4]
拉康对关于分析家的解释的策略,跟他们的解释之间并不匹配这个事情上的怒火同样是无所忌惮的。例如,在他讨论小玛格丽特的例子上,他承认,这个分析家的解释并非完全没有产生某些效果,因为他(分析者)那一刻瞬间就恢复了他的精神)(同上。:31).
分析者已经接纳分析家的干预,这在他的情势中已经造成强烈的改变,而且分析已经又继续了一年。可是,对于拉康,这个临床解释的影响并没有证明它就是正确的,或者,更加贴切地说,它是对分析者的难题的来源有准确地评估。小玛格丽特的自己在她的文章里承认:从分析家对于病人的感觉的方面来说解释可能是正确的,但是解释并没有捕获病人痛苦的本质,由于他认同分析家而予以接受。(Little1951:32).
当观察到不适当的干预会有令人惊叹的临床效果时,拉康重新阅读格洛弗的具有影响力的研究论文《论不明确的干预对治疗的影响》(1931),以便确定真实的,正确的解释。[5]最重要的结论,他从格洛弗的文章中获得的结论是,解释能够是分析性地正确,但没有传递实际上有关分析者情况的现实,诸如此类。
在小玛格丽特的例子中,分析家的解释是不正确的,尽管它很有理由曾经是对于目前情况充分的代表这样的事实。相反地,拉康凭估弗洛伊德在“鼠人”个案的解释,虽然在事实上是不确实的,可是,关于他病人的精神的情况,与治疗的全面进展而言,却仍然是正确的。(Lacan1977e[1953]:88; 1977i[1958]: 237).[6]
为了决定解释是否正确,我们不应该判断它是否跟实际现实是否一致。解释的正确也不能够从它当下对于分析者的利益来获得推论,无论症状消失,态度的一般性改变,或是出现对于未来的新计划。因此,解释的真理性价值,既不是依靠跟现实的关系,也不是依靠它治疗的力量,甚至不是依靠分析者的接纳或拒绝为准绳的。
为了评估精神分析的解释的真理(正确性)自愿去阐述不同的标准,并且依靠弗洛伊德的说明这个议题《分析中的建构》(1937d)。拉康在第一个研讨班陈述说:“我认为解释的正确性依据处于在主体所提供的证实性材料里”。
甚至,还需要被表达得更加微妙些。在“治疗的方向”(Lacan 1988b[1953–54]:31),他随后为证实他自己解释的正确性,他写道,“重要的并不是它被接受了,而是解释所触发的结果(Lacan1977i[1958]:234)。但直到1966年,一个更加”微妙“的画面才显现。在第14个研讨班,”《幻想的逻辑》(1966–67),在此,拉康主张,假如一个解释有效,即让分析者产生出了更多的材料,但因为它在暗示的组织下,所以依旧会是个失败。为了让解释正确,他宣称,那它们就需要拥有真理性的影响。(Lacan1966–67: session of 14 December 1966; 1970–71: session of 13 January 1971).
【此节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