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一起当教师

自1989年在《南阳日报》白河副刊刊发第一篇文章到现在,已经走过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的写作坚持,有苦,亦有乐,回想往昔,真的不易。

今日翻看书柜,忽而发现了19年前在《南阳日报》刊发的一个旧文(《建牛》),便想起了建牛(化名,但人物事件绝对真实)老哥,想起了我们一起当教师的日子。

那时候,乡下与城里的教师工资差距很大。乡下的教师每个月只能发工资的70%,可是,就连70%的工资也经常拖欠,理由是农民的五粮三款还没有交齐。也难怪,那时候是乡镇财政包干,钱不够,乡镇自己想办法。记得当时有一个新闻报道,说有一个乡镇收不上来五粮三款,就把教师的工资划分到村里。每个村管自己村里小学老师的工资。村民们没有钱,就只好轮流管老师吃饭。现在看来确实有些荒唐,但当时上了报纸,应该是真的。只可惜时间太长,具体是哪个报纸,是哪个省哪个县哪个乡哪个村,已经记不起来了。

当年那个新闻虽然记不起来,但是,那段发不下来工资的经历却依然是清晰的。作为“一头沉”(夫妻俩只有一个人有工作)的我,因为买不起几分钱一斤的青菜,不得不在学校角落里自己开荒种菜,弥补餐桌上的不足。到了冬天,唯有萝卜和辣椒佐餐。也是这种艰苦的生活倒逼我写作。每篇几元、十几元、几十元的稿费,常常使我兴奋不易。稿酬到手,一定要老婆割点猪肉,好好庆贺一下。

谈到猪肉,还有两个个小故事。

一个故事发生在我的家里。由于钱少,每次买的猪肉少。改善生活时候,老婆自己舍不得吃,还常常教育年幼的儿子,说猪肉不好吃,以至于我无论怎么哄,儿子就是不吃猪肉。不仅不吃猪肉,连其它什么肉都不吃。一直到儿子读了高中,在同学聚会中无意间吃了一次肉,回家便后悔地对我说:“老爸,我发现你没有骗我,肉真的比豆腐好吃!”我听了,眼泪快要流出来了。其实,这都是老婆为了让我多吃一点肉而编出的善意谎言,没有想到儿子居然相信了十多年。不过,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是担心我经常熬夜而身体吃不消吆。

还有一个故事发生在学校里。当时,我们当教师的最盼望的就是随礼凑份子吃桌席。学校里谁家有了喜事儿,就会随礼凑份子。每个人5元,或10元,关系特别铁的也不会超过20元。菜是学校几个会做饭的老师自己张罗的,盘子、碗也大家凑的。因为,教师们的肚子里都缺油水,所以,上了桌席,每当荤菜上来,大家便不顾一切的抢着夹。盘子里肉少,辅菜多,手快的能吃到两块儿,手慢的就没有口福了。一位有权威的老教师看不惯,便给我们年轻人立了规矩:每次只能夹一块儿,不能连续夹两次。谁坏了规矩,就要没收筷子。如此一来,桌席上才开始“文明”起来。

纵然生活艰苦,但是,学校的教师依然保持耿直的性格和良好的师德,不向困难低头,更不会向学生伸手,甚至帮助和资助贫困学生。我的好同事、好邻居建牛就是这样。19年过去了,按照时间推算,他的儿子和女儿现在已经30多岁了,也不知道生活得怎样。我想,现在一切都好了,他们一定会生活得更好!

2017年4月,我下乡驻村扶贫,回到了当年工作的那个学校。可是,早已经是物是人非。老同事们有的调进了县城,有的退了休,留下的也都当了当地教育系统的头头脑脑。当年破烂的校园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所花园式的学校,唯独当年亲手种下的那一排排松柏依然苍翠。教师的工资不仅与城里的教师工资发放一样,也是100%全发,而且还有下乡补贴。真的羡慕现在的教师,环境好,待遇好。当然,他们的学历和素质也远远比我们当年这些“土八路”要好多了,大都是大学本科毕业生。校长介绍说,这所学校最近几年升学率一直在全县名列前茅。

最后,向大家推荐的是2000年刊发在《南阳日报》上的旧文,以此怀念的我的好战友、好朋友、好同事,怀念我们一起教学的艰苦岁月!

建 牛

文/田野

“建牛死了。”妻轻声地对我说。 

“开玩笑!”我正在赶写一篇稿子,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建牛死了!”妻大声说。

“什么?”我这才意识到妻并非开玩笑。抬起头,只见妻的眼里泪汪汪的,一脸的悲愁。我知道,妻的泪一半是为了建牛,一半是为了我。

建牛和我曾在同一个学校教书,他大我十岁,我常叫他建牛哥。那时,他刚从教育学院进修回来。我俩的宿舍只隔半堵墙。每到夜晚,我们总隔着墙侃上几句。侃的内容很广,侃女人、侃事业、侃社会上的不正之风……闲侃中,我们找到了一种共同的东西,用他的话说,就是一杆子捅到底的犟脾气!

建牛哥很苦。两口子都是民办教师,工作没少干,可到领工资时,俩人的工资还不抵别人的一半。因此,建牛发誓要由“土八路” 转成“正规军”。两口子在教书之余,加班加点地学。终于,夫妻双双考上了教育学院。毕业回来,落了一屁股债。转正工资还没拿到,两个孩子又都上了高中,使本来就紧张的生活雪上加霜。

耿直的性格和工作上的不顺,使建牛经常处于一种怀才不遇的境况之中。他郁郁寡欢,沉默少言,最终积劳成疾,英年早逝。这也是妻为我操心的原因。妻常说我和建牛是“臭味相投”,都是不迁就人不讨好人的犟牛,工作上也常因一些琐事跟同事、跟领导不和,妻担心我也会……

“咱们去送送建牛吧!”我放下手中的笔,对妻说。妻买了一些纸炮,随我走出家门。

灵堂设在正屋。建牛躺在一口薄薄的棺材里,静静地,没有了昔日的钢牙利嘴、铮铮铁骨。两个子女守在灵前,哭得像个泪人。

老嫂子坐在旁边,两眼红肿,声音沙哑,显然已哭干了泪。

“田弟,你建牛哥临走时,还不忘你。说下辈子当教师,还跟你住隔壁!”老嫂子哑着嗓子,低声给我讲了一些建牛兄临终的琐事。

“他的肝部经常疼,我早就劝他去检查,他不肯。他说省点钱,供孩子们上学!他经常捂着肚子给学生上课,一堂课下来,疼得衣服全湿透。”

“他是个不会拐弯儿的人。老师们看我们可怜,暗示他推销点资料,收点回扣。他不干。其它老师搞了,他还向上反映,结果……”

“下午,他还在给学生上课,晚上回来说肚子疼,我没在意。到了半夜,他再也忍不住,就嚎啕大哭起来。我忙喊人往医院送,走到半路就……”

听着听着,我的泪禁不住涌了出来,我跪在建牛哥的灵前,边烧冥钱,边在心里默默念道:“建牛兄啊,给你多烧点儿!到那边,要做就做大款吧!可别再为钱发愁了!”

出殡那天,没有乐器队的吵闹声,没有那扯天扯地的哭声,也没有铺天盖地的白孝……但来送别人的很多,有领导,有同事,有学生,还有一些素不相识的人……我知道,他们敬重建牛,更敬重建牛那种压不倒折不弯的精神!

建牛兄,一路走好!(此文刊发于2000年10月12日《南阳日报》,图片前半部分系作者照片,后半部分摘自网络,与内容无关)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约稿电话:13569243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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