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世界,世界在身边。第75,柘湖三

从金山嘴出发,沿着沪杭公路向东,九公里到漕泾镇。

漕泾镇位于古冈身西侧,有悠久的成陆历史。但是,《金山报》“柘湖与漕泾”一文提到:漕泾的本土名人(和文化遗存)很少,屈指可数的几位也是明朝中期以后的。这显然与柘湖有关,2200多年前地陷成柘湖后,古冈身西侧已是烟波万顷、杳无人迹;古冈身东侧都是盐地,从事盐业生产的都是世代“不能脱籍流徙”的盐奴,极少数从事农业生产的也是穷困潦倒。这些盐民和农民没有政治地位,没有接受教育。直到柘湖湮塞,外面民户逐渐迁入,带来了较为先进的思想,他们的后人才逐渐接受教育,那已是明朝中期以后了。

漕泾镇沙积村的高宅基,尚存古冈身遗迹

漕泾西首的古岗路,或许也和古冈身有关

和漕泾同时陷入柘湖的还有张堰,张堰名人也都是集中在明朝中期以后,好在人数众多,成果斐然,领一时风气,远超漕泾。

从漕泾再往东九公里左右,是柘林镇。沪杭公路由西渡、南桥一路南来,在柘林镇转而向西。最初这条路叫沪闵南柘公路,就到柘林为止,一直到1931年才向杭州方向延伸,改名为沪杭公路。

柘树,主要生长在海拔500~1500米的低山或者丘陵岗地,不太会出现在金山、奉贤这样的沿海冲积平原地带,但如果在本地生长而且成林,应该是很醒目的。

甘蔗,原产地可能是新几内亚或印度,后来传播到南洋群岛,大约在周宣王时传入中国南方。先秦时代的“柘”就是甘蔗,到了汉代才出现“蔗”字,柘和蔗的读音可能来自梵文sakara。宋代江南各省普遍种植甘蔗。会不会柘山、柘湖、柘林指的是甘蔗呢?

葛骆在《环沪漫记》中专门有一章记录柘林之行。那是在二十世纪初(1900年前后),他们坐船从黄浦江过来,路过南桥,再航行到柘林,应该是顺着南竹港来的。当时柘林镇外还保留着一座水门,尽管已经非常破败,显示此镇曾为一个军事要塞。

葛骆见到的那座水门大概就在这座桥的位置

葛骆在文中感慨,从南桥到柘林的一路上,充满田园风光和气息,静怡平和。其实今天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如果不去理会那些树影中的小楼,我看到的应该和葛骆看到的差别不大。尤其是南竹港的河岸,并不是钢筋水泥浇筑,依然是泥土,以灌木和野草来固定,提醒我这才是大自然,令人倍感亲切。

葛骆也提到,行船经过一些小桥时,因为桥身不高,必须等待退潮时才能通过。

这样的桥,当然不用担心无法航行,而桥下钓鱼的老人或许能穿越百年

这座叫大石桥,要穿过这样的桥,似乎是要等待退潮时段

在柘湖形成以前,这一带已经成陆,但人们主要的活动范围应该还在冈身的附近。对于被吴人赶到海岛的外越人来说,这一带正是可以利用的登陆地区。从军事的角度来说,仅仅在武原设置一个军事堡垒,根本无法应付外越的袭击和骚扰。我猜测,武原城应当是一个前线指挥部,统一指挥位于海边的若干个军事要塞。像明代的卫所制,金山卫可以指挥附近的几个所,大概最早的雏形就是从这儿来的。

下面是两晋南北朝年代的地图,和春秋末期的实际情况可能差别不大。如果以海盐县(武原城)为核心,设置前方的要塞,比较大的可能是:陈山、钊山、柘林和南桥。

  • 钊山,武原城陷湖后,成为这一带的军事指挥中心,后为前京县治,但最终沦入海中。

  • 陈山,武原城陷湖后,海盐县治迁到今平湖市区,东汉又陷为当湖,再迁到陈山南,东晋时,又陷入海中。

  • 柘林,不确定是否设立过要塞?

  • 南桥,后来的奉贤县治。

二千多年前,除了戍卒、海警、盐奴、海盗,在这条冈身上纷纷奔走的,还有一位儒者,名字叫言偃。言偃,字子游,出生于春秋时吴地的常熟,年轻时到鲁国跟随孔子学习,是孔门七十二贤中唯一的南方弟子(不知道他在孔子面前是如何自报家门的)。孔子对言偃的评价是:“吾门有偃,吾道其南。”意思是我门下有了言偃,我的学说得以在南方传播。

当时的吴国和越国,正处于“数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渴望变法图强,跻身于春秋强国之林。他们需要的是能让自己的部落和国家迅速强大的奇才,就像伍子胥、范蠡、伯嚭、文种这些人,能够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或者是像干将、孙武、计倪,有专门技能,能够制造利器、练兵打仗或者经商理财;至少是像专诸、要离,召之即来,不惜生命,消灭政敌。

言偃却要去教导那些黎民百姓,传授说不清也讲不明的道,宣扬什么“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鼓励大家为了学习而学习。这样的言老师,自然不受吴王、越王的待见,《越绝书》《吴越春秋》都没有记载这个人物和他的事迹。

《吴越春秋》用大量的篇幅记载了言偃的大师兄子贡先生,鼓如簧之舌,游说于几个强国之间,轻轻松松达到了“存鲁、乱齐、破吴、强晋、霸越”的目的,堪为纵横家的典范。只是今天的奉贤,据说是奉言子之贤,大概是因为言偃住得比较近,算半个老乡。

二千多年过去了,潮起潮落,地陷为湖,湖湮为陆,不知道言子的道是否已行?对于我这个骑行爱好者来说,还是喜欢儒家的那句话: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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