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视野》ll小说连载·火车站(三)ll54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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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文学期刊(双月刊)《作家新视野》面向全国以及海内外作家隆重征稿
本期制作:孟新龙
大型文学双月刊《作家新视野》同时拥有国际、国内正规双刊号、邮发代号、广告经营许可证号。
刊物级别:省级期刊
国际刊号:ISSN:2079—3111
国内刊号:CN:32—0034
邮发代号:27—4
广告经营许可证号:320000414007
火车站
文/吴显行(贵州)
五
1995年,遵义的农村还没有如今这样的小平房,瓦房、黄泥土墙是那个时期的标志,在三岔村生活的人大都远离城市市区,对市区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恐惧。那个思想还未完全解放的时代,家家户户过的都是一种小农经济式的生活模式,李二麻的家庭毫不例外。那一年他正十岁,趁着不上学的日子,他每天起早都会到尖子山上割猪草。中午回家吃饭,到了下午便牵着牛往茅屋坡上赶,牛在他的牵领下吃得异常起劲,也极为温顺。村里人见了他常说这牛与李二麻有割不开的血缘情,难怪感情这么好。李二麻听了也只是笑笑,不说话。时间一长,李二麻倒成了村里专业放牛的娃,谁家有牛要放都跑来家里叫上他,一来就来好几户。李二麻的母亲见了这阵势既高兴又忐忑,高兴儿子有这般出息,忐忑儿子的身体耗不起这般劳苦,所幸定了规矩:一次只放两头牛。不过这也是有好处的,每次放完牛,牛主人总会给一个鸡蛋或者是几颗糖、几个土豆。每日靠这些获取的食材,李二麻母亲总是在外人面前夸耀自己的儿子,等二麻子父亲回来时又说起二麻子当天的种种美事。
二麻子的父亲是村里砍木料做棺材的,天天早上六点出门,到乡里修刻木料后,晚上六七点才回,对儿子放牛的事或是开学了上课的事丝毫不关心。他只在乎每天能做工做到什么程度,几天才能打造好一口棺材。唯一能使他兴奋的是别人在看了他完工的棺材后说上几句赞赏的话,这样他到了晚上睡觉也一直想着这事,之后想着想着便在梦里梦见自己打造了无数口棺材,多到家里塞也塞不下,他甚至能梦到在自己打造的棺材里睡觉是一件极其美意的事。他经常做梦说梦话:“舒服啊,真舒服啊!这棺材简直比床板还舒服啊!”为了这事二麻子母亲和他吵了不少次架:“真的丧气,嫁了个铸棺材的就算了,还天天盼着往棺材里睡,真的丧德!一辈子没出息的玩意!跟了你真是会倒一辈子的霉!”
二麻子父亲也不甘示弱,提到他心爱的棺材他比谁都能说会道:“那你嫁给我做球?当初要不是你爹硬要我娶你,说你脸上麻子多没人要,还说看在我两家交情好,我他娘的早就娶香芬了!你看看现在二麻子脸上全是麻子,随的就是你,生不出个像样的娃,早前还他娘的死一个。”
“那你倒是娶啊!没人拦着你。二麻子随不随我跟你有啥关系,你要有能耐你让人香芬离了和你一块过去。长得那穷酸样,真没人稀罕!”
……
二麻子自幼习惯了父母的争吵。晚上放牛回来,还未走到家门,就已听到脏话连篇的骂声,在他们吵架过程中,二麻子提早走去灶房烧火做饭。为了让父母和好,他亲自去灶房把菜洗净,做上好几道菜端到桌子上。这一切做菜的本领都是奶奶生前教他的,奶奶告诉他,爹娘要是生气就做他们喜欢吃的菜就好了。他照着奶奶的吩咐,每次遇上吵架他都照例办着。他看见父亲火气很大,吃过饭后便常对他说:“爹,你以后就别再说梦话了,要不然娘又要和你吵了,我不想你们吵架,我不想看见爹娘生气,我想好好和你们在一起。如果你要是还想说梦话的话,那你就挨我睡,我不会生爹的气的。”二麻子父亲从来不管这些,也不会领会这番话的用意,他只认为这是在多管闲事,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更轮不到小孩子来管,他总是一个白眼或是破口大骂回应。二麻子虽然心里难受。但他永远憋在心里,他不能生气,他若生气这个家里就没有开心的人了,那爹娘就更不开心了。
二麻子父母吵架的事在村里众人皆知,早先还有村主任,乡里乡亲帮着和解,到后来次数多了,时间长了,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笑柄。二麻子每日放牛都会遇到路过的大人们的询问:“二麻子,你爹娘今天吵了没?”二麻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双眼瞪得大大的,只说:“我不知道,我娘今天叫我好好放牛。”之后那些大人笑着离开,二麻子心里感到沮丧。和他一起的玩伴也常常借此开他的玩笑,说:“二麻子,你爹娘天天吵,难不成你爹真惦记着要娶香芬了?那你娘咋整?”
“才不是,我爹才没有惦记香芬姨。香芬姨对我可好了,每次放牛回家都给我糖吃。”二麻子从兜里拿出一颗糖,“你看,这是香芬姨给我的。”
“给你糖也是惦记你爹,你可得注意点儿!你娘要是守寡了,那就没男人了。没男人就不算个女人了。”几个孩子说说笑笑。
“你不许说我娘,我娘没有守寡。”二麻子不懂守寡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是在说他娘的不好。
“那你把你兜里的糖一人分一颗给我们,我们就不说你娘。”几个孩子指着二麻子的兜。
“可是我只有一颗了,昨天的我已经吃完了。”二麻子说。
“剩一颗你也得给,其他的你去找你香芬姨要。以后每天我们都在这儿等你,每人一颗啊,记住了!”其中一个孩子用手点点其他两个伙伴,三个孩子趁二麻子没注意时,一手从二麻子手里抢过糖,转身就跑,还边跑边唱:“二麻子,真可怜,爹娘吵着过大年。没了爹娘没人要,他爹床上香芬叫。香芬叫香芬叫,叫上他娘把家闹。”
二麻子顿时哭起来,捡起地上的石子就朝他们扔去。那几个孩子越跑越快,时不时往背后做出鬼脸,继续嘲笑二麻子。二麻子追上去哭叫着说:“我给你们糖,你们就别说我爹我娘了……”二麻子个头矮小,跑不过他们,只能边追边喊,磕在地上头破血流,声音更大起来。看见他们跑得越来越远,心里只能憋着闷气回去继续放牛。
路边的灯光比之前更亮了,路上依旧没有行人走动。在习惯了火车站的纷繁吵闹后,李二麻也依旧习惯这安静得如家乡的道路。不同的只是在路的两旁多了些能看清路的照明物,因为在他的心里家乡的路是暗的,至少从他十岁那年开始。风呼呼地拂过路边的野草,野草飘动的方向随着路的尽头延展而去,模模糊糊,不知所踪。叽叽喳喳的声音是树上的知了闻到了风的气息,李二麻也闻到了这股带着野草、泥土清香的味道,脑海里仿佛又独自想起母亲和父亲的模样。他仰头望着这个黑暗的又闪烁的夜空,这世间是多么地大!人类的存在岂不比蚂蚁还渺小,我们生活的所有事情,我们的喜怒哀乐又算得了什么,到死去的那一天也终会化为乌有。李二麻走得越来越慢,望向前面的路边的野草,他蹲下摘下一片叶子,闻到了家乡的那股熟悉的味道,闻到了童年放牛的味道。
1995年的冬天是让二麻子感到最寒冷的,南方干燥的空气里也丝毫透露不出湿润的水汽,上山放牛成了二麻子每日必要做的工作,哪怕是上学也要牵上一头牛沿路喂着,等到了学校又将它拴在操场的木桩上,学校特此为二麻子的牛划定一个区域,专供他平时在校看养,理由是:能与牲畜打好交道的孩子一定能成为优秀之才。牛当然不吵不闹的待在原位,等待着二麻子放学,它每次看见二麻子的眼神总是能显出一种温和,这种眼神在看其他人身上完全展现不出来,二麻子把牛当成宝,只要一见到就像看见自家孩子一样,上去便是左拥右抱,牛也极其配合,用头和舌头不停地磨蹭着二麻子娇小的脸,当看见二麻子的脸被冻得极其通红的时候,牛的舌头便在他脸上像刷子一样上下剐蹭起来,二麻子很享受这种感觉,他将这种感觉视为一切快乐的源泉,每逢写作文都要将这种感觉写进去,得到老师的夸赞,说他懂得与生活实际相结合。周围的同学出于嫉妒,便想着在牛身上做做诡计,故意用草鞭子在牛屁股上鞭打,牛庞大的身躯上下摇摆,可又挣不脱木桩子,只能左晃晃右晃晃。几个孩子在旁喊:“二麻子,你的牛发情咯,发情咯……”二麻子过来一看,牛又立刻安静下来,舌头舔舔地面稀疏的草。几个孩子不服气地说:“这牛才不可能听你的话呢!你肯定给他使了什么魔。”
二麻子木愣几秒,眼睛睁得很大,摇摇头,用手摸摸牛背,又蹲下身将地上为数不多的草扯下捧在手里,放在牛的嘴边,牛用舌头舔舔吃进肚里。几个孩子看了心里又觉得痒痒,说:“那你说你让他干啥他就干啥,我们就算它听你的话。”
二麻子点点头说:“一言为定”
二麻子后退几步,站得离牛有一米远,先是看看四周,随后紧盯牛的眼睛。那牛也跟着一动不动,抬抬脖子望着二麻子,嘴里吐出两三口气,二麻子跪在地上,双手捧在一起放在膝盖,额头靠在手掌。那牛紧接着前肢弯下,后肢也弯下跪了下来,牛头靠近地面。二麻子抬头朝天“哞”的一声叫出来,牛也跟着抬头吐出大气,“哞”的一声朝天吼着。
二麻子站起身,牛也跟着站起身,看着周围人惊讶的表情,二麻子心里舒坦十足。那几个孩子见了又说:“二麻子,你该不会就是头牛吧?这么神奇,牛还能跟你学一样的动作?你干脆就叫牛娃,别叫二麻子了。”周围人笑起来,二麻子得意洋洋地似乎展现了一出绝好的技术活,他难得在同学面前有件值得骄傲的事。
放学回家的路坑坑洼洼,哪怕在这干燥的缺乏水汽的冬天,路上的泥泞依然沾得鞋上满处都是,寒冷的空气渗进骨子里,让人像掉进了冰窟窿,呼吸都感到急促,更加不安的是冬天细微的太阳在一年四季中消失得最快。李二麻走在这荒无人迹的城市道路上,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他苦思冥想着过去的种种事情,在夜晚的寒气吹进光着膀子的身体,似乎又熟悉的走在了十岁那年放学的路上,既回味又不想回味。
太阳早在下午上课时就已落下了山,整个学校除了教室和操场少有的蜡烛与一个暗暗闪闪的灯外,其余的灰蒙蒙的一片,就算用力睁眼也看不出任何明白物。二麻子解下牛绳,牵上牛背上书包就往回家的路上走。这条路他已走了好几年,如若从他生下来算起也刚好十年了。他母亲在他不会走路时就背着他上山割猪草,所以单从气味来讲,他已是再熟悉不过,他不需要借助任何有光照的物品就能看见前方是平坦还是障碍。路上的每一棵野草,每一阵风都能使他心里阵阵愉悦。
牛在背后跟着,笨拙的身躯时不时颤颤巍巍,牛头晃晃,绳子在二麻子手里不断地转来转去,二麻子知道这是牛又在调皮地逗它的小主人了。他伸手往后拍拍牛的脑袋,示意别再调皮了。他拧拧绳子使劲握在手心里,向前拉着。可牛突然止住脚步,脑袋晃的越来越厉害,发出令人恐惧的喘息声,前肢往上蹦跳起来,挣脱了握在二麻子手里的绳索。二麻子受到惊吓,连退好几步。这牛完全大变样子,认不清一旁的二麻子,就往前方奔驰而去。二麻子吓得双腿直立,放声哭起来。看见牛跑了,着急地跑上去,边跑边哭。路上没有任何人,在这条回家的小路上,天空越来越黑,没有人能听到二麻子的哭喊声,他往前寻望牛的踪影,然后又急忙跑回家告诉家里的父母亲:出大事了,牛丢了。
家里屋里的灯依旧亮着,只是今天院子内没有灯光。平时母亲总会开着大院的灯为二麻子照亮,大概今日着急做饭忘了。二麻子来不及多想其他事,急急忙忙地跑到院子,气喘吁吁地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屋内有动静,然后是两个人的对话。脸立刻红了起来,双手食指不停交织打转转。他想不到心里为什么那么忐忑,像是被打翻的五味瓶灌满了肠胃。
门外的风开始滋滋作响,二麻子站在门外直立发抖,丝毫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哪怕牙齿被吹冻得霹雳碰撞,嘴巴也仍是紧紧闭着,眼睛里似乎又有些泪水,但不知是心里流出来的还是被风吹的,他想不到心里怎么那么难受。
“我走了,你赶紧把这儿收拾一下,明儿下午我再来。”男人浑厚的声音离屋门越来越近,二麻子慌张失措,可双腿被风吹得动弹不了,想用力往前跨,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他心里愈加慌乱,怕屋子里的男人出来看见他,怕母亲出来看见他。如果这样他就颜面扫地,再也抬不起头见人了。他不能一直这样站着,他要走,要走到很远的地方,走到那个男人看不见他,母亲看不见他的地方,这样他就能重新抬头了。
风刮得越来越厉害,比之前更加刺痛皮肤,门上的铁环撞上房门发出清脆的响声。
“二麻子?你咋在这儿?”男人拉开门,脸上带了让人恐惧的惊讶感看见二麻子,二麻子头低着闭上眼睛全身抖动。男人心里想继续说点什么,却开始语无伦次,二麻子母亲立马走出来,脸红通通地、又有些吞吞吐吐,说:“你咋在这儿?回来咋不说一声?啥时回来的?”
二麻子依旧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的男人和二麻子母亲打过招呼后便朝夜路走去。“说,你刚才看到啥了?”二麻子母亲使劲拽扯二麻子的衣服,“你说不说,我打死你这狗日的孩子,一天不学好都看啥呢!他妈的杂种!”
“我没有看到啥,只是牛丢了。”二麻子缓缓抬头看向母亲。
“你咋还把牛弄丢了?那牛不挺稀罕你的么?咱家就靠那牛过点日子。这下可好,回来准被你爸收拾!”母亲一边说话一边掐着二麻子的背。二麻子没有出声,可眼泪却像水一样流向脖子,流向前胸,整个脸好似被河水淌过一样。
那天夜晚李二麻不知被母亲骂了多少遍,那是李二麻永远不能稳稳入睡的夜晚。他到最后都记不清他究竟是何时入睡的,他只记得他入睡前的最后记忆是家里一只公鸡打了三声鸣。从那天夜晚开始,李二麻的父亲再也没有回到过家里,他也再没有亲眼见过父亲。当他醒来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村主任大叔带着哭腔的嗓音在他耳边告诉他:二麻子,他娘的这日子咋就这样惨哟!
二麻子木愣地坐起来,缓缓看向村主任,眼珠子一动不动,穿上鞋就被村主任拉到了房外。院子内叽叽歪歪的声音嘈杂得越来越大,听得让人心里反胃。东家村,西家村,还有五公里外的三岔村也跑来了,就为了看这热闹。二麻子看见这些人的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脸上的表情喜怒哀乐均有,尤其这里面的女人一会儿拍拍这人的肩膀,一会儿扑扑那人的腰杆,嘴里的话更是说得愈来愈多,语速快得让人听了发抖。二麻子的眼睛看向所有人,脑子里瞬间崩溃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上身出的汗湿透了衣服,拳头捏的紧紧的,腿也站得直立,这种感觉像回到了昨天晚上。
“打上来了!打上来了!”一白胡子糙老汉甩着烟杆跑过来,双脚直跳,直奔人群。众人纷纷拥过来,村主任皱皱眉头,着急地走过来问:“能动?”白胡子糙老汉迟疑了,眼珠子转来转去,头微微扫向众人,左手拿烟杆弯腰击打地面叹口气,说:“天上动去咯!哎!”这一下,人群中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嘈杂,人们唉声叹气地说:
“那现在咋整呢?主任。”
“他爹呢?能找到不?找到了他还回不?”
“孩子咋整?他家那牛呢?”
“人现在在哪儿啊?赶紧收拾给办了!放久了可晦气着呢!”
……
院子下坡处上来了一行人,抬了个长长的竹架子,架子上盖了一层厚重的白布,整个竹架子还透着水,一路滴上来。架子轻轻地被人放在院子里,人们又拥入过来,捏着鼻子,捂着嘴,半遮半掩地看过来。上面躺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还未等揭开白布,二麻子全身就已紧绷起来,嘴角不停颤抖,双手拉住衣服,控制不住地往下扯。他似乎越来越冷,他此时心里明白架子上躺着的正是昨天夜晚那个发出呻吟还掐他骂他的母亲。
六
这座城市所带来的灯火通明对于每一个人来讲都有不一样的意义,他们的身体像城市一样渐渐地开始透红,与此融为一体。灯光改变,他们的身体依旧改变,夜晚的光烧得五颜六色时,他们的身体也依然五颜六色,尤其遵义火车站的霓虹一年四季都难有改变之色,他们的身体也很难改变这五彩斑斓的形态,而内心似乎又带了些单一,等黎明悄悄来时,这种单一仍旧五彩斑斓。
老汉拎着大包小包,牵上女娃,随秦三太出了宾馆,走到前台。还未等老汉反应过来,李二麻就急匆匆地撩开绿布帘进来了,说:“你俩的票昨晚都给了,这小娃的比较麻烦,一会儿给拿票,你们俩先走,先去广场等我,我马上就过来。”
“也好也好,小兄弟,你可不要骗我们啊。我们这些人出趟远门回趟家不容易,钱也是血汗钱呐。”秦三太看看老汉,又向李二麻说。
“哥,骗不得。你们可放心吧,我李二麻做事准保放心。”李二麻拍拍胸脯。
老汉脸上难得出现些许的笑容,他拎拎包裹,紧紧抓着女娃的手,低声对女娃说:“回家啦回家啦。”
女娃蹦蹦跳跳,问:“那爸爸呢?不找了吗?”
“爸爸要回来了,不担心哩。”秦三太用手摸摸女娃的头。
广场上人山人海,打了地席的,光脚丫子坐地上打扑克的,背娃的中年妇女摇摇晃晃哄娃的,还有那些卖菜的纷纷涌向广场,放着高音喇叭甭管周围说啥干啥,声音丝毫不停歇,给这火车站的声又加了些嘈杂。秦三太与老汉一行走到了广场中央,汗水一滴一滴往外渗出来,广场上一切的场景对他来说都再熟悉不过了。他想着那帮卖菜的该是他发横财的主儿,闹闹声势起起哄,卖娃的机会就来了,正因他听到远处发出了一声恶狠狠的话:“收了,收了!大早上就开始摆,这什么地方心里不明白?”
这些卖菜的立马收起杆秤,拍拍屁股忽的站起来,理理筐里的菜,就往肩上扛,低头就冲出去了,头都不敢抬一下。有的拉了板车,拾起地上的凳子往板车上一挂,便用力往前推开了,还有的背了背篓看见别人跑远了,自己心急连秤砣也掉了地上,篓子里的菜跟着一处一处往外落,都不敢退后捡。旁边的人看着也是看着,心疼这种了大半年的菜就这样归天了。卖菜的嘴里嘟嘟哝哝,又不敢说出来叫出来。看那些城管的眼睛让人全身发麻,手上拿着电棍,穿着一身正正板板的制服,在菜贩子边上一站,谁能不怕。别说菜贩子,就说广场上倒票的黄牛心里也是发紧的慌。
城管中领头的挥着电棍:“赶紧的赶紧的,别磨蹭!说了多少遍了,还敢在这儿卖!”
“那还能去哪儿卖?”这话一出,人群声瞬间停歇了。
旁边一城管脸色耷下来,说:“他妈的,给脸不要脸了还!谁说的给我站出来!老子看谁今天胆子那么大!”
周围没有一个人敢答应,尤其卖菜的小贩,本打算推上板车,背上背篓,挑着扁担就往外跑,这下谁都不敢往外挪步了。那些早已跑远的庆幸自己腿脚快,还未撒腿的心里既愤懑又懊悔,谁也不敢吱声,也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广场的人聚集得越来越多,三五个城管在人群中央走走停停,甩着电棍,指向卖菜的贩子,又看向人群,“你们他妈的,是个男人就给老子站出来!有脾气说还没有脾气承认?今天要是没有人出来,你们几个就别想着走。”
秦三太指指那边的城管,向老汉示意过去看看。老汉的心思根本没在这里,他时不时问问女娃的票啥时能到,秦三太说:“马上就到了,咱过去看看昨天说要买票的那些老乡,说不定也在那儿哩。”
卖菜的贩子蹲在中间,人越围越多,“那不是你说的嘛!”秦三太挤进来,指着一中年男人就开始说,“你说了你还不承认,这里有规定不让摆菜摊子你偏摆。人城管都给你好好说了,你非得犟一嘴。”众人听秦三太的话就心惊胆战起来。领头的城管正听得入耳时,一城管便拿起电棍朝菜摊上乱挥乱砍:“我操你妈的,是你个狗日的东西,敢骂老子!他妈的有屁眼说没屁眼承认的狗东西!”
“全给老子掀了!卖他妈的啥菜。”领头的喊起来。那几个菜贩子的筐筐背篓全被打翻得糟蹋一地。人堆扩得越来越开,有的索性躲进广场里站在高处,拿出手机就开始拍。周围人轰轰的声音此起彼伏,菜贩子被挨了好几脚、抱头成一堆、一口叫错一口喊冤。电棍在背篓上不断地砍打。被打得变形,菜叶子漫天飞舞,西红柿汁溅得到处都是。领头的城管一脚一个踢,拾起旁边的打得稀烂的菜就朝那人身上扔去;又转向人群,叫道:“看他妈啥呢!以后你们那些卖菜的还敢在这儿卖啊,看见没,就这下场!”
这时,有人来劝,有人继续发出轰轰的声音,拿手机拍摄的拿手机,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也站着;看热闹的走走停停,旁边路过的发出啧啧的声响随后便又走开了。人群越来越乱,女娃在人群中接过一颗糖,递糖的那人蹲下身子,又冲秦三太打打手势,满面笑容地对女娃说:“孩子,爸爸回来了,跟着爸爸一起去买很多的糖吃。我们再去找爷爷,好吗?”女娃看见眼前的这人既陌生又熟悉,但听到爸爸这二字便说不出来的惊喜。
二麻子此时从广场上跑了过来:“三哥,票拿到了。”秦三太应了一声便往外走,拉上旁边的老汉,老汉回头看看女娃不在,二麻子客气地说了一声:“广场上哩,票给她,她就跑过去了。等着你哩,叔。”秦三太回了一声:“是哩,刚看见跑过去。”老汉会心的一笑,终于要回家了。
城管挥着电棍又甩甩地上的菜筐子,越过人群吹着胸前的口哨离开了。议论的人越来越多,菜贩子捡起背篓筐子扑扑灰,不好意思看众人,便也离开了。环卫工人推着推车,拿扫帚清洁刚才被砍得一塌糊涂的菜叶子。
太阳照旧晒得炽烈,这座城市熟悉的味道也依旧在那里,小摊小贩的吆喝声,摩托车师傅的喊叫声,背背篓的人坐在树下打牌的吵闹声,宾馆大妈的渴求声,还有那些发廊的音响为城市添加的有动感的音乐声,所有的声音都又起来了,黄牛内心的狂野在这城市里驻足起来。他们油嘴滑舌,面部猥琐,神出鬼没,偷偷摸摸,每日都在。
二麻子的眼睛一动不动,望向远处吃糖的女娃,看着女娃身旁高耸的男人的背影,既惊悚又无奈,渐渐模糊的身影使他的眼角湿润起来。他看向这座城市的一切,每一个人的喜悦、愤怒、悲伤、迷茫与无奈;眼睛扫视着周围的所有,看得越来越远,似乎想到了当年他初来乍到遵义的时候。
“二麻子,干啥呢,你三哥前边儿等你呢,生意不做啦?你他娘的愣球啊?”龙五爷抽着雪茄走过来。
“啊,五爷,我这就过去。”二麻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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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吴显行,汉族,生于1997年,贵州遵义人,文学创作者,系贵州省纪实文学学会会员,贵州作家网签约作家,曾担任多家传媒编辑等职务,发表有小说、散文、杂谈及文学评论等各类文学作品,其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网》《贵州作家》《文学贵州》《贵州作家网》《作家苦旅》《当代文艺》《贵州作家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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