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期：新路（长篇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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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根据公司的部署，在拆迁专班未进场之前，公司职代会暨股东大会召开了。二十几个职工代表是各单位选出来的。十七个股东也全到齐了。大会议室被电子厂作为生产的临时车间占用了，四十几个人只能在临时会议室拥挤着。这个小会议室是电子项目引进时做起来的。因为这个企业早就是城市建设规划内的拆迁对象，政府三令五申，凡是规划区域内，不容许有任何建设。在当时没有生产车间的情况下，只能把大会议室改作临时生产车间。为了一年一度的职代会有一个地方举行，只好简单地做起这个钢结构的六七十平方米的临时会议室。
可能是今天的会议与以往的职代会所决定的事项不一样，会场的气氛的也格外不同。会议开始前，少了往日那种热烈欢快的场面。除了有几个在低声交谈什么外，其余的人，有的眯起双眼在养神，脸色显得十分沉重。有几个耷拉着脑袋抽闷烟。几个吞云吐雾的烟鬼把个本来就显得拥挤的会议室搞得烟雾弥漫。几个女同志被烟气呛得咳嗽起来，大声的埋怨那几个吸烟的人。
坐在主席台上的秦黎，今天的表情与以往大不相同。历次的职代会上，他总是满脸的笑容。会议开始前的间隙，总是要和周边的人们谈笑风生。今天的他，外部表情显得意外的凝重。一直低着头，在翻看手里的讲话稿。大概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不时还拿着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好像是在修改什么。今天这次职代会是公司改制以来最让他揪心的一次。稍有不慎，所有预计的效果就有可能发生变故，甚至闹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因此，他必须倍加谨慎。哪怕是讲错一句话，就有可能造成被动局面。正因为如此，他在会议召开前，就召开了党支部大会。在党的会议上，他反复强调，每个共产党员在这关键时刻，必须讲原则，守纪律。个人利益必须服从大局。服从城市建设这个大局。要从维护大局，维护企业声誉这个大前提下，带头抵制那些想利用拆迁捞一笔不义之财的不正之风。特别要预防在拆迁过程中发生群体闹事的事件发生。
“会议开始吧！”坐在旁边的张书记对秦黎说。历次的职代会都是在党支部的领导下举行的。今天也不例外。昨天的预备会上，仍决定由张书记主持会议。
“你清点一下，到会人员到齐了就开始吧。” 秦黎说。
通过分单位的清点，所有应到会的全都到齐。张书记宣布会议开始。会场顿时安静下来。因为这次会议不是每个年度的常规的会议，只是一次议事会，也就减少了那些不必要的议程。开门见山地由秦黎作报告。
秦黎的讲话比起往日的工作报告要短多了。讲了三个方面的问题。
一、关于企业拆迁。这是本次会议的重点。他从国家以发展小城镇建设为抓手的经济发展战略讲到本地经济发展的需求。企业拆迁腾地，正是为了实现国家经济发展战略，服从地方经济发展的需要这个大局。作为一个国家的公民，一个城市的居民，有着责无旁贷的义务。企业只能服从和履行这个责任和义务。对于如何保证企业股东的利益，如何保障企业员工的基本权益，他着重讲了两个原则。其一，合理、从实提出自己的诉求。其关键是合理从实。在要求企业补偿的问题上，坚决反对那种想利用补偿发一笔混财的想法。一旦出现这种想法的苗头，必须坚决反对从严制止。在员工个人利益的诉求上，必须坚持合理合法的原则。不能有异想天开的妄想。要高度相信政府是人民的政府，人民是政府的人民。政府会全面考虑这些问题的，会妥善处理的。其二，依法、从实、合理地要求拆迁补偿。在拆迁补偿的问题上，必须坚持两条，一个是全面认真地盘清楚自己的家底，把自己当资产底细搞清楚。这是争取合理补偿的基础。坚决反对信口开河，瞎喊恶要的事情发生。真正做到有理有节，合理合法。二个是学习掌握有关政策。包括拆迁补偿标准，税收政策和国家对工业企业的各项鼓励、奖励政策，利用政策去合理合法地争取企业的最大利益。
二、如何维护股东利益和员工权益。他讲得更为明白清楚。
企业被拆迁之后，不论企业是否重建，股东的利益和员工的权益必须要保证。企业的拆迁补偿和企业的自有资产是全体股东共同所有。除去正常支出后，应按照各自所占的股份进行公平合理地分配。任何人没有特权占有。愿意继续参与企业重建的股东，可以重新组织，进行重建。不愿意参与重建的股东可以退股，按照测算出来的标准计算应得股份，缴纳所得税后，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收获。不管所得的多少，这都是对我们企业改制十年来所耗费的心血和汗水的回报。
企业员工的基本权益如何维护的问题，他作了很肯定地回应。企业在册人员近两百人。他已经询问过相关的领导，领导的答复很坚定。对于被关闭两个黏土砖厂的下岗员工，全县近三十个厂，因为都是村镇办的企业，员工哪里来哪里去，政府一律不予补偿和安置。电子、水泥构件两个厂的员工，要求企业要继续办下去，为这些员工提供就业岗位。政府不予补偿和安置。也就是说，员工的安置和补偿靠政府是没有一点希望了。不管企业的资产补偿是多是少，也要从股东的应分配资金中拿出七十万元对所有职工进行合理补偿。这就要求所有的股东，要把眼光放开点，所有的员工也要体贴政府和企业的难度。因为拆迁涉及到的面太广，人太多。大家都有难处。
三、关于企业拆迁后的重建。他讲了三点的想法。
黏土砖被强行关闭之后，企业拆迁虽说给企业带来的很大的难处，却也给企业带来了重新寻找生存的机遇。企业要想在当今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中生存下来，就得要要根据市场需求彻底地进行转型。这个转型过程虽说是一个艰辛而又困苦的过程，为了未来企业的生存，就是龙潭虎穴也得要去闯。这次整体拆迁，等于断了企业的退路，逼着我们要往前走。所以说这是天赐良机。我们不能错过这个良机。企业的重建必须进行。这既是上级领导对我们的要求，也是保证企业员工能够再就业的一个重要途径。不愿再继续投资的股东，企业不会强迫。随去随留，一律实行高度自愿的原则。重建资金不够的，企业可以重新募集股东。不管发生什么状况，企业重建是一定的。
企业重建之后，要以电子业为企业的产业主导。在重建规划制定时，就要充分考虑到产业调整，市场战略、人才战略等方面的问题。要通过重建，给于企业新的生命和活力。新的前景和未来。
整个下午，在党支部一班人的参与下，各个小组对《 正确处理好企业拆迁中的几个问题的决议》、《关于企业职工离职补偿的规定》、《关于股东利益分配的决议》、《关于企业拆迁后重建的决议》进行了广泛的讨论。虽说有一些不同意见，但通过党支部一班人的反复工作下，思想基本得到了统一。四项决议仍然获得了全票通过。这就为企业的拆迁和重建奠定了基础。
会议结束了全部议程。张书记宣布散会。就像圆满地完成了一项重大历史使命一般，秦黎浑身上下一阵轻松。紧凑的眉头展开了。脸上也露出了往日的笑容。那些刚才还愁眉苦脸的员工们，也都喜笑颜开起来。会议上的四项决议给这群各自都有自己一份需求的人给了一颗定心丸。那些股东们怕自己的投资的股金血本无归的疑虑打消了；那些在企业工作了多年，现在就要下岗，企业没有任何说法的顾虑没有了；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怕就此失去工作岗位，又要走出去寻找就业门路的苦闷消失了。一次会议能获得如此好的效果，是秦黎没有估计到的。虽说在会前做了很多方面的工作，但担心决议通不过的疑虑始终困扰在他的心头。直到此时，他的这颗悬着的心方才平稳了许多。
人们都一个个走出了会议室。虽说不大的室内空间，现在一下子就宽大了许多。秦黎仍然坐着没动。企业内部在前一段展现 出来的骚动情绪，通过今天的会议虽说有所逆转，但他前面所面临的拆迁谈判、企业重建、股金募集，特别是企业转型等一大摊子事情，仍然是综错复杂，任重道远。他得要冷静下来，认真思索。理顺出各种应对方案，去迎接更大的挑战。
他默默地思考着，几乎陷入了无人之境。直到办公的小陈来收拾卫生，他才从沉寂中醒过来。站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六
秦黎一大早就来到了厂里。二十多年来的企业生活已经使他养成了习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因事出差外，几乎天天如此。就是大年三十初一，他也得来厂转上几圈。别人都说他想不穿，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怎么不好好享享清福。他总是笑笑对别人说：“这是一种惯性的使然。习惯了，就会觉得有事做也是一种享受啊！”
他把车停下来，就直径地往场子上走去。这也是他多年来的习惯。每天上班，先不到办公室，而是去各个车间转转。如今，砖厂被拆光了，只留下了只有他才清楚的原来是什么的一些痕迹。当他看到这些痕迹时，一种悲伤之感涌上心头。想到当初创业打拼时，他和他的工友们汗流浃背地建设这些建筑物和构筑物时的情景，就像一幅幅图画展现在他的眼前。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他的无数个足迹。这里的每一块砖上，都包含着他和同事们的汗水和心血。如今说没就没了，没有一种失落的伤感是不可能的。
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也不想看下去。一个男子汉，要能伸能屈，能舍能弃。现在没了。再去打拼一个新天地不是更好吗！他转过身，向办公室走去。
砖厂关闭了，主要的经营项目没了。但水泥构件还在生产，电子项目已经起步。企业今后就要依靠水泥构件挑重担，电子开关促转型了。在上这两个项目时，曾受到了许多的非议。现在总算让大家明白了他当时的良苦用心。如果当初不上这两个项目，也许早就厂拆人散了。这一点算是他最感到自慰的了。如没有这两个项目做支撑，就是重建也没有方向啊！
他刚进办公室，电话铃响了。
“请问是秦总吗？” 秦黎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的好像是小华的声音。
“是我。小华吗？” 秦黎回答说。
“是的。我是小华。根据指挥部的安排，我们今天要来您们公司，请您在家等我们一会。” 小华说。
“好的。” 秦黎放下电话。心里已经预感到，他们的到来，说明企业的拆迁工作正式开始了。好的是他们已经早一步做了该做的工作。不敢说是胸有成竹，也可以算是有备不惊了。
秦黎刚刚做完了室内的卫生，小华他们一行人就进了屋。来的六个人中除了小华，其他的秦黎都不认识。当大家都坐定之后，小华一个个作了介绍。原来都是拆迁指挥部从各单位抽调来到专班。有房产局的测绘专班。他们是来做房屋面积测绘的。有审计局的建筑预决算专班。她们是两个女同志，都是学建筑预算专业的。听完小华的介绍，秦黎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不专业的人来做。到时候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秦总，您们企业的拆迁工作从今天起就正式开始了。第一步是帮助您们弄清资产的底细。测绘专班的同志主要就是来把房屋的面积核实。审计部门的两个同志，就是把地面的建筑物、构筑物的价值核实。这次的工作任务比较大，时间也紧。务必请您们公司全力配合。两个专班的工作同时进行，请您安排公司的相关人员给与随时配合。您还有什么意见没有？”小华作了介绍，紧接着做了安排和部署。这小华，四十岁左右年纪。个头不高，却显得精明强干。说话声音不大，听起来柔和低调，却给人有种不可抗拒的感觉。难怪领导安排他来分管企业的拆迁工作的。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原来就是镇经委的副主任。在工作上和这些企业有过多年的接触。起码人是非常熟悉的。
“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们在测绘、实地勘测中，都能实事求是地反映出真实状况。如实地计算工程量。在建筑物构筑物的价值计算中，要按照现行定额，结合市场价值进行计算。我们虽没有一点想利用拆迁发笔混财的想法。但也绝不想拆迁补偿上吃一点亏。这就是我们的原则。在工作配合上，我们会安排专人专班随时跟进配合的。因为你们对实际情况不了解，必须要有我们的人进行介绍。特别是那些隐蔽工程。这样安排对双方工作都有利。”秦黎很明白地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也算是给那些专班提了个醒。
“这样很好。我想把那些给与配合的人员找来，大家在一起共同商量一下，统一思想，明确工作步骤和具体要求。免得在过程中发生一些不同意见，形成不必要的麻烦。”小华望着秦黎说。
“好。我去通知他们来。”秦黎说完就出去了。
统一思想和步骤后，两个专班分头开始各自的工作。房屋面积的测绘专班由办公室的小陈和工会主席老谢带着。这是明摆着的事，只要是不掉不漏就行。建筑物和构筑物的测量专班由张厂长和秦黎带着。只有他们两个才是这些建筑物和构筑物建造自始至终的参与者。这些物体上都留着他们的足迹和手印。
临近中午的阳光直射着大地，高温把被雨水淋湿的地面熏烤蒸发。看得见一丝丝的热气往上冒。两个女同志已经汗流浃背。汗水把她们的上衣湿透，紧巴巴地贴在身上。秦黎去仓库拿来两条劳保毛巾递给她们，要她们进屋去把汗水擦擦，把毛巾隔在里面。男人无所谓，女同志穿湿衣服对身体不好。
“谢谢您了！”两个女同志接过毛巾，两眼望着秦黎，从内心里对眼前这位老人倍生敬意之感。
“谢什么啊！你们还不是为了工作。要不照样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呢！”秦黎很随意地说。
整个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一天半时间就全面完成了整个工作流程。专班们带着资料回指挥部去了。下一步就是根据这些资料进行计算的事了。按照小华的说法，大概三天后就有了结果。
三天后的结果怎么样，秦黎心里没底。不管他们的结果如何，反正自己心中已经有底。企业拆迁是一件大事，不是单方面凭自己主观意识就能决定的。双方的协议谈判肯定会有一个艰难的过程。这一点，秦黎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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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今年初引进的电子项目的试生产已经半年有余了。电感和高频变压器两个项目进展速度十分缓慢。电感的定额工时的达标率虽说已经达到了80%，但离希望值还相差很远。特别是后来引进的高频变压器更是不尽人意。秦黎把每个工人的日生产进度进行了一个多月的跟踪统计。三个多月来，工人们的日生产量平均值只能达到定额工时标准的60%左右。能达到70%的不到10%的人数。近八个月来，公司已经亏损近三十万元。如此下去，将严重影响公司效益不说，更重要的是降低股东们的投资信心。给拆迁后的企业重建和企业转型造成一定的思想顾虑和行为障碍。这是企业从进行产业转型以来，让秦黎最揪心的事。也是必须要抓紧解决的事。近期来，两个砖厂关闭，企业整体拆迁，一件接一件的大事接踵而来，使得秦黎抽不出来身，缓不过来气。本来计划带人去广东就电子行业生产和市场作进一步考察的事就此耽搁了。目前正好有一点时间的空档，去广东考察的事再也不能耽误了。
秦黎想到这里，要小陈通知各个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开会。会上，听取了电子部负责人晓峰关于近段时间来，电子项目进展情况的汇报。强调了出去学习考察的必要。研究决定了考察的方向和内容。对近几天公司的工作进行了安排和部署。并决定组成四人小组，由他带队，第二天动身去广东。
南下的火车上，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从四川、重庆、河南、湖北南下的人们。年轻的男男女女居多，大都带着行李箱，或者是背个背包。极少数的只是带个小手提包。从外表看，这些都是离家出门南下打工的人们。或者是那些打工族暑期回家看望小孩后又去上班的。只有少数老年人。这些老年人中，身边大都带了个小孩。一打听才知道，这些小孩的父母都在南方打工，小孩在家全靠这些爷爷奶奶看管。一个六十多岁的操四川口音的老大爷说：现在放暑假了，孙子该补课的也补完了，暑假作业也完成了。整天里在家和我们吵着要去见爸爸妈妈。无奈之下，我们只好丢下田里的农活，带着孙子南下广东。一是了却孙子的心愿，二也乘机去见见世面。在这世上活了六十多年了，至今才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如没改革开放，我们只能在那山沟里呆一辈子了。
这趟火车是从四川到广州的。秦黎他们一行四人是下午六点多上的车。要第二天的九、十点钟才能到广州。好的是提前一天买的票，才算有四张硬卧。要不就要坐上十几个小时。第二天到目的地后就要开始工作，如一夜不休息，已近七十岁的秦黎恐怕就真熬不住了。
秦黎这是近几年来第四次坐这趟车了。前几次是为了企业的转型，寻求新项目。去广东一带学习考察，拜师学艺。 那是以一个小学生的身份，去找那些已经在广东打工多年，并著有成效的老乡那里学习取经的。那几次考察，成功地引进了家用开关插座的项目。而现在是作为几家台商的电感、高频变压器的供应商身份去的。去认真了解电子这个行业的市场状况；去找那些台商落实好需求量；去落实好原材料及零配件的供应市场；去寻求从事电子行业的工程技术人才。这几件大事不落实好，要想把电子这行业做起来并且把它做好是不可能的。
秦黎一直坐在车厢边的椅子上。两眼望着车窗外那飞快移动着的深绿色山峦和翠绿色的原野，一闪而过的美丽村庄和人来车往的街道。他深爱着这壮丽的景色。每次坐这趟车，他一上车就要找个座位坐在这里看个够。
太阳落山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旅途辛苦的人们一个个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躺下休息了。车厢内逐渐安静下来。只听到车轮在铁轨上摩擦发出的“嚓嚓” 声。车窗外已经模糊一片。那些过往的村庄和城镇也淹没在黑暗中。只能凭借闪闪烁烁的灯光的时隐时现，才能辨别出依稀的轮廓。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广播里传出了播音员催促旅客休息的声音。车厢内的走廊里，灯也接着熄灭了。人们都酣睡了，包厢里传出各自不同的鼾声。有低鸣的，有高亢的。听起来可怕的是那高亢还带着打旋的鼾声。秦黎回到铺位上，和衣躺下。一时无法安睡，他大脑里总是在随着车轮的飞转，思索和规划着明天要做的那些琐事儿。
八
喇叭几声长鸣后，车速逐渐地慢了下来。车窗外没有了长满茂密灌木林的山丘，也没有了一望无垠的田野。眼见的只是一排连着一排，高低参差错落的房屋。一切迹象表明，火车已经进入了广州市区。这时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快到站了，请旅客们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准备下车了”。早就起床洗漱完了的秦黎，把还依偎在睡铺上的几个同事一个个叫起来。他知道，下车之后，要走近半个小的地下通道才能去动车站排队买动车票。坐近一个小时动车才能达到目的地清溪镇。十一点钟是无法赶到目的地的，上午把住宿一安排就要吃午饭，要去办事是不可能的了。
广东是最早实现改革开放的前沿。什么都和内陆有区别。就是行政区划都有所不同。内陆里差不多都是市管县，县管镇。这里就没有县级政府这个行政级别，市下面都是镇。据说这里的镇都是副处级单位。而且每个镇的城镇规模和内陆的县城相比只会大，不会小。一个镇的GDP产值远远超过内陆的一个县甚至几个县市的产值。一般都在200亿左右，有的高达300亿以上。难怪那么多的外商在这里投资办厂，那么多的内陆人们都来这里打工。这里的确是个淘金的圣地。
清溪镇地处东莞市的边缘，和赫赫有名的深圳市相连。是一个电子产业最发达的名镇之一。落户这里的台资企业航兴电子和百徽电子科技两个企业就是秦黎他们公司电子产品的上线客户。也是他们这次南下广东最重要的考察对象和商务工作联系的目的地。
动车在临近的樟木头站停下之后，秦黎他们一行人就下车了。早就约好的老同事高先生和他的儿子，已经开车前来车站接他们来了。在车上，高先生告诉秦黎，他们现在住在清溪。老两口在家照护两个双胞胎的孙子上学。儿子在自己的厂里上班。媳妇在另一家工厂做仓管。儿子现在樟木头镇又买了一套别墅，正在装修。年底就要搬过来住。孙子在这里上学比那边的条件要好。
“石头他们工厂现在的经营情况怎么样啊？” 秦黎问高先生。石头是高先生儿子的小名，从小这样叫惯了，秦黎就直呼其名了。 “还算可以吧！他们这个厂是做充电器的。三人合伙投资，年产值也就两三千万吧。去年每人还分了一百多万的红利。” 高老先生回答说。
这个石头，大名叫高海东。中专毕业那年，因为他老爸的关系，来秦黎他们工厂上班。因为学的是电工技术，就安排他做了值班电工。他的那些同学无处可去，只好被迫南下广东。不到一年，在他的同学们的唆使下，他也辞工来到了这里。先后在几家工厂做销售，跑市场。十多年来，积累了相当的市场经验，掌握了不少的市场信息，就和几个青年人办起了自己的工厂。如今已经是一个不大也不小的老板了。生产规模越做越大，钱也赚得不少。在这里有两套房子不说，在老家也买了两套房子。
秦黎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顿生一种愧疚之感。自己做了一辈子的企业，还是在原地踏步踏。而这些看着长大的后生们，却如日中天的在飞速发展。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后生可畏而更可敬啊！
樟木头和清溪紧密相连，不大会儿功夫就到了。石头把车停在一家酒店门前，说已经在这里订了中餐。说什么秦伯伯第一次来清溪，一定要请他们吃午餐。秦黎一行人推辞不掉，只好依了他。
清溪镇和秦黎曾经去过的其它几个镇一样，具有明显的南方城镇的风味。不算太高的楼房整齐排列。宽敞的街道上，来往的车辆不断。偶尔有几辆豪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街道两边和街道中心，高大的椰子树就像雄壮威武的哨兵，整齐有序的挺立着。很像这里的人们敢于挑战自我，藐视艰难的精神风貌。树干下面，是具有南方特色的，但又叫不出名的青枝绿叶的阔叶小树。花台中那些正在怒放着的争鲜斗艳的花簇，就像一张张笑脸，向来自这里的五湖四海的客人致意，喜迎天下客。迎面吹来的海风，驱散了早秋的高温，使人倍觉凉爽之感。难怪年轻人来后都不愿意回去的，原来这里不仅仅是创业的乐土，淘金的圣地，还是可供人们尽情享受的人间天堂。
南方的酒店除了上了星级的外，大都是大排档类型的。只是在装修风格上有所差异。石头定下的这家酒店也是这种类型的。看上去，场面很大。一个宽敞的大厅里面，用各种形式的珊栏隔成大小不一的无数个包厢。差不多每个厢间里都坐满了前来就餐的客人。石头可能是这里的老雇主，和这里的人很熟。秦黎他们刚一进门，就在迎宾小姐的带领下，来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厢间里。
午餐准备得很丰盛。各种菜肴中，既有南疆的特色，也有家乡的风味。秦黎代表大家说了一些感谢之类的话，午餐就开始了。因为就餐的人太多，整个餐厅人声鼎沸。大家相互之间讲个话都难以听清楚。好的是大家都不喝酒，只是吃饭就简单多了。秦黎很想利用这个时间，要石头和大家讲讲自己这些年的体会，交流一下成功的经验。顺便打听一下电子行业的的市场信息。但无奈于这里的环境太噪杂，只好站起来提议去住宿的酒店小叙。毕竟离下午上班后去办事还有两个多小时的空间。
住宿的酒店里这家饭店不远，车子走了只有几分钟就到了。晓峰告诉秦黎，他们前几次来都是在这住宿的。是一家价格比较便宜，条件还一般的酒店。秦黎在生活上一直就很随便，对吃住都无所谓。他常说，他是吃过糠咽过菜，修水利时睡过多年地铺的人。吃只要能饱肚子，睡只要能安神就行了。听晓峰这么一说，连忙点头称好。
办完登记手续，服务员把他们引进到二楼的两个房间。刚一坐下，秦黎就要大家聚在一起，请石头和大家交流交流。因在这之前，秦黎就和石头沟通过，他也没有推辞，待大家坐定后就讲开了。
已近四十的石头，一米七的个头。健壮的体型，但不显虚胖。国子型的脸庞，白净的两腮约泛红润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稍厚的嘴唇，讲起话来掷地有声。虽说不是靠嘴巴子吃饭，但毕竟是经过十几年的市场打拼过来的人，说起话来还是井井有条。平凡的语言中，透露出深刻的市场哲理。
“您们公司是我下学后踏入社会的第一站。在座的都是我做企业的启蒙老师和学长。要说我现在有一点点进步和发展，离不开在您们企业的那段经历。离不开秦伯伯和各位当初对我的启蒙教育。我来到南方这个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时，才二十岁出头。算起来也快二十年了。当过学徒工，跑过销售，做过工程技术。也做过生产主管。近二十年的辛酸辣苦过程，有着说不尽道不完的辛酸和苦衷。同时也锤炼了自己的筋骨，增加了自己见识，丰富了自己来自各个领域的知识。没有这些人生经历。我就做不成，起码是做不好这个小老板。也就没有了现在的我。秦伯伯要我讲讲感想，这就是最大的感想。我们自己做企业也就前四五年的事。我们三个人，都是打工仔出身。从办这个充电器厂到现在，五年时间，自有资产从三百万已经盘到两千万以上。年产值从几百万元已经达到了三千万。我们的目标是做到年产值五千万以上。在这里做企业比起在家乡做企业有着明显的优势。最大的优势就是市场。这里的大企业，包括外资企业遍地皆是。我们就是为这些大企业做配件。就像您们现在一样，做他们的供应商。优势之二就是企业环境比内陆要优越。各级政府对企业的发展相当关注。优惠政策也很多。优势之三就是生产链、供应链比较完整和配套。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好生产中出现的技术问题和原材料供应问题。优势之四就是企业的人才问题好解决。这里的人才济济。全国各地的人才都拥挤在这里。只要是有一定的条件，就可以在人才市场招聘各种各样的人才。但这里也有他的弱点。这里的企业太多，市场竞争照样很激烈。稍有不慎，就又被淘汰的可能。近几年接连不断地有被挤垮的企业被破产。甚至还有个别搬夜家，跑路的企业存在。二是工荒时有出现，劳动成本日益增高，沉重的用工成本使企业越来越承受不起。有些厂在最初几年里，常有员工几千上万人，现在只有几百甚至几十人的都有。有相当一部分企业，特别是外资企业只接订单，然后外发到内陆进行代工。用供应商的形式来维持着业务的往来。再就是这里的环保意识日益增强。凡是具有污染的企业一律要停产改建。有些没有能力改建和不想改建的企业只好关闭。这些存在着的弱势，给您们内陆的制造业带来了生存和发展的契机。您们现在所作的电子项目与这些还是有关联的。您们现在已经抓住了这个契机，在别人的先一步抢先了这个机遇，搭建了一个承接的平台。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说明了秦伯伯和您们有眼光，我真的很佩服。特别是秦伯伯已经年近七十了，还在做第二次创业，这种精神永远值得我们后辈学习。您们所选定的这个电子产业，应用范围广，市场潜力很大。只要您们下决心坚持下去，在保证和提高产品质量的前提下，多在外边走走，就有做不完的业务。我祝你们电子项目完满成功。我向您们表态，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会尽我全力帮忙。”石头一席话，给在座的人产生了很大的触动。特别是他从一个打工仔到做老板的的成功过程，更是激励着大家。使在座的每个人信心倍增。
石头要去工厂了。大家送走他后，秦黎把下午要完成的工作重新强调了一遍，要大家好好休息一会，养好精神去顺利的完成各自的工作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