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选 择
选 择
海连市这几天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一件事，一注体彩500万的一等奖中奖彩票再有两天就要过期了，中奖人至今还未兑奖。有人说是不是买彩票的人忘了，有人说人家不到最后一天不兑奖，还有人说这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没法兑奖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人们迫不及待地等待两天后谜底揭晓。
李忠实也听说了这事，他十分羡慕这位幸运的彩民，他甚至想这张彩票要是我的多好。李忠实也是一位忠实的彩迷，他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其他不良嗜好。他性格内向，平日不太与人交往，只是喜欢买彩票。他在一家毛巾厂工作，每月只有不到3600元的收入，除去交给妻子的家用开支，每月只留不到600元的零花钱，他每月会偷偷给年迈的老母亲300元，剩下的钱他会固定用88元来买彩票，他坚持买彩票八年了，除了有几次中了几十元的小奖让他激动了好几天外，心中期盼的大奖一直没有眷顾这个人如其名的老实人。
李忠实期望通过买彩票来改变自己的命运，然而命运却给他泼了盆冰凉的水。他上高中的宝贝独生女最近一直低烧不退，送到医院后做了各项检查，医生告诉了他一个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他的女儿颈下长了个肿瘤，虽然不大，但估计恶性可能性大，具体结果要做过化验才能知道，让他做好思想准备。缴完费，安排好孩子住院，妻子让他回去取孩子的衣物和书包。李忠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心中忐忑不安。因为女儿看病，他们是打车来医院的，但回去的时候，李忠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走回去，5公里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等走到离家不远的巷子口时，他已经累得满身汗。走过常去的那家福利彩票店时，老板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小李，今天周四咋不买彩票啦？”李忠实强挤出一丝笑容，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是啊，每周四是他固定买彩票的时间，但现在孩子生病急需用钱，哪有闲钱买彩票呢。可是走了几步他又停下了，他摸了摸裤兜里仅剩的8块钱现金，一张5元的纸钞，三枚1元的硬币，他不用看都知道。他安慰自己道：“这8块钱权当打车了，再买最后一次彩票，从明天起与彩票彻底断绝。或许上天会可怜我的，我不贪心，只要能让孩子看好病就可以了。”他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由自主地转身走向了彩票店。
第二天是周末，医院的人很多，李忠实昨晚在医院几乎一夜没睡，上午陪孩子打点滴时，他在嘈杂的声音里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孩子推醒了他：“爸，我的药水打完了。”他忙不迭地让护士换上了药水，这下他睡意全无了。他无聊地掏出手机，摸到了昨天买的彩票，他才想起来还没看中奖号码呢。于是他打开手机浏览起彩票网站的中奖信息，一行熟悉的数字跳入眼帘，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没错，这行数字他比谁都熟悉，他守这组号码守了整整三年了，几乎每周都买。他感觉头脑嗡的一下，眼前一片空白。等缓过神来，他拿着彩票对着手机看了又看，彩票号码，开奖日期都没错，他中奖了，而且是一等奖，奖金是1000万元。顿时，他脸上的汗水不由自主地往下滴，他怕手上的汗水弄脏了彩票，环顾四周，小心地把彩票放进裤兜，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保护着，再也不敢掏出来。虽然是一张薄薄的纸片，但那是张能改变他命运的神奇纸片啊！他能感觉到手指在微微发抖。他看看输液袋，盯着药水一滴一滴往下滴，他觉得时间过得好慢。他想赶紧回到家里，在电脑上再确认一下中奖信息。
他的思绪飞快地旋转着，天可怜见，感谢老天，在我最难的时候给我雪中送炭；感谢卖彩票的老张，如果不是他昨天提醒我，说不定就错过了这次机会。不过他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守的这个号码，老张平时会不会留意呢？不知道他张扬出去没有。原来的地方不能住了，好在他现在有能力买一套像样的房子了。这么些年，妻子孩子跟自己受了很多苦，别人都住上了高楼，自己还在一处等了很多年却拆迁无望的院子里住着平房。还有，自己虽然前几年跟风学了驾照，不过一直没能力买车，一直羡慕有车的同事。这下好了，我买一辆中级轿车不算过分吧……他一会站起来，一会坐下，汗水渐渐湿透了后背，他怕汗水染污了彩票，把手掏出来在裤子上擦干了，赶紧又放进裤兜，然后用指尖感知彩票还在，他才放心。这时候他的妻子进来了，看着满脸通红，满头大汗的李忠实，问他：“你怎么了？”他说:“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一下。”说完逃也似的走了，不顾妻子在后面大声呼喊。
到了医院门口，他看见外面下起来了小雨，看了看停在路边的那辆老旧的自行车，李忠实犹豫了一下，选择打车。可是下雨天很难打到车，他站在公交站台上，左等不来，右等满客。雨开始下大，他巴不得马上到家，他闪过一念：是不是老天在考验自己？他想回到医院，又怕妻子唠叨。他想了想，跑到医院的小卖部买了一把雨伞，他不想掏出插在裤兜的右手，于是用左手撑着雨伞开始走回家。一路上，他一遍又一遍用指尖触碰着彩票，能真切地感受到彩票存在，这令他放心了不少。他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想象着今后的日子，当务之急要把孩子的病看好，不管花多少钱。然后给自己买一套房子，给老母亲请专人照顾她，这些年忙于生活，他觉得对母亲亏欠太多了。还有他的弟弟、妹妹们他也可以帮衬一下。自己可以从厂里辞职，开一个饭店什么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没事的时候带全家出去旅游一下，甚至可以到国外开开眼界。他出神地憧憬着未来的种种，以至于身后急促的喇叭声和刺耳的刹车声他都没有注意……
等李忠实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周围站满了人，他第一意识是将手伸进裤兜，他才感觉整个手臂火辣辣的疼，头也疼，而腿更疼，他猛的掀开被子，他看见整个右腿伤痕累累，裤子早被擦烂了，他小心地掏出彩票，彩票已严重破损，而且上面粘满了血污和泥水，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张彩票了。他顿时面如死灰，后悔不该冒雨回家，要是等一等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他恨自己沉不住气，然而说什么都晚了，所有美好的希望都破灭了，他万念俱灰，后悔不迭。一个小时前，他还是一个千万富翁，转眼间他恢复了原样，他失去了可能是一生中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甚至也失去了拯救女儿的机会。他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脸。他不理会肇事司机的再三道歉，一声不吭一遍遍扇着自己的脸。
当天夜里，李忠实从医院失踪了。
第二天，有人在一座废弃的烂尾楼下发现了一具男人的尸体，法医在他紧攥的右手里发现了一张拧成一团的纸。28楼的楼顶围墙上有一包空烟盒、一堆烟头和一个崭新的打火机。
……
海连市这个小城沸腾了，一注500万元的一等奖体育彩票过期了，没人兑换，又有人中了一注1000万元的一等奖福利彩票。
王旭出差回来的第二天才知道这些消息。两个月前，他被单位派驻去外地监理一个工程，这段时间，工地上的工人都回家收麦子了，他才得空回来。当他听说了海连市中奖彩票过期没人兑奖的消息时，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跑到里屋，从包里翻出出钱包，掏出了那张两个多月前买的彩票。王旭从没有买彩票的习惯，那天他去赶火车，因为怕火车上的东西贵，就在火车站前的一个小超市买了两盒大碗面和一包烟，找钱的时候，超市的阿姨说：“找您4块钱，不如买两张彩票吧，说不定中大奖呢。”王旭想4个硬币也不好装，买就买了吧，就答应了。阿姨问他:“买什么号？”他说：“随机吧！”因为赶火车，他匆匆把彩票塞到钱包的里层就走了。后来，因为工地上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他早把这个事忘了，这次一回来听到彩票的事，他才想起自己曾买过一张彩票。
他取出彩票，在查当期的中奖号码时，他希望自己不是那个中奖者，但他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就是那个倒霉的幸运儿。果不其然，他查到的中奖号码和手里的彩票号码一模一样。他呆住了，他把彩票重又装回钱包，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他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妻子，也不想告诉任何人。但他的内心像翻滚的潮水一样根本无法平静，夜里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走到阳台上吸了半包烟。第二天起来时，他的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妻子问他怎么了，他说刚从南方回来，一下子不适应家乡的气候了。但他的心里实在是堵得慌，这种事情也不好向别人倾诉，说了别人最多给你点同情，恐怕更多的是会在背地里说你傻。
这两天，王旭无精打采，先前阳光幽默的他像变了一个人，他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就是控制不住，满脑子都是彩票的事，工作时也丢三落四。
这天，他来到当地一个有名的寺庙，请了香，拜了菩萨。又去拜访了寺里的主持，说出了自己的烦恼。
主持问他：“施主，你现在和之前相比，失去了什么？”
他想了想：“4块钱！”
“如果平时你丢了4块钱会不会难过？”
“那倒不至于!”
“是啊，不要看你没有得到什么，要看到你没有失去什么。得失皆有因果。得到了是你该得到的，不必得意。失去了是你该失去的，不必懊恼。况且你的付出还做了善事，积了福报。得失随缘,心无增减。放下还是执念，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那天，他们谈了很久。出了寺庙，王旭感觉浑身轻松。第二天，他买来一棵树苗，种到了寺院的一角。他像个孩子一样一边挖土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秘密，然后将树苗连同那张过期的中奖彩票一起埋进了坑里。
……
几天后，李忠实孩子的化验报告出来了，肿瘤切片化验结果显示良性。
一年后，李忠实家的院子被拆迁，政府补偿了近千万元。
三年后，王旭有了自己的公司，成为了一家年利润数百万元的建筑公司的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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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孙美禄，笔名美禄，1972年出生于江苏响水，自幼喜爱文学，兴致所至，至今依然。在点滴中观察生活，在文字中感悟人生。作品散见报刊，现在连云港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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