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三 姐

三  姐

三姐并不是我家老三。

我的父母共养育了四个孩子:大姐,三姐,我和小弟。我们生在八十年代,那是个计划生育特别严的年代。而我们的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又特别迷信,总觉得没有儿子会低人一等。因此在生下我大姐后便找人算了命。算命先生说我父母命里会有三女二子,且二子为小。为了早日有个带把的,他们在生下第二个女儿后便取名为“三儿”,以能骗过老天。上苍岂是区区小草民能蒙骗的?他们还是有了我这个“不耐烦”后,才生下了老幺——小弟。不过有了儿子就好,管他一个两个呢,因此也没能应了算命先生“三女二子”的说法。不过“三儿”这个名字三姐算是叫开了。

如果你以为弟弟是老幺,又是男孩,在我家一定最受宠,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姐弟四个中,最受宠的人是三姐。因为三姐从小就特别漂亮,嘴又特别甜,白白胖胖的,让人看了就喜欢。爸爸妈妈就特别喜欢她,走到哪都爱带着她,有好吃的也是先给她吃。

那时候家里穷,衣服一般都是大的买新的,穿小了给小的穿。俗语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嘛!可在我们家,衣服都是买新的三姐先穿,穿旧了再给大姐,大姐穿小了再给我。可能是从小深得父母宠爱,吃的又比我们好,所以虽说三姐比大姐小了一岁多,可她个子比大姐还要高一些。因此大姐总是穿三姐的旧衣服,大姐心里不愿意,可也无话可说。

从小我就特别羡慕三姐,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拿妈妈的话说,我就是多余的,而且又笨嘴拙舌,自然讨不到父母的欢心。妈妈不只一次对我说,如果没有你和你大姐,那该多好啊。我知道,她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是真的不想要我们,可是我的心,还是会狠狠的疼。因为子女多,父母也就格外辛苦些,她有时候口出怨言,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那时候小小的我,怎么能想到这些呢?于是在父母面前,愈发地小心翼翼,生怕哪天惹他们不高兴了,他们就真不要我了。因此三姐得到的宠爱,也特别让我羡慕。在我记忆中,妈妈几乎没怎么好好和我说过话。不管我做什么,她总是爱骂我。“你怎么那么笨啊!”“你是猪精啊,不会说话吗?”“你说我要你有什么用哪?”……这是妈妈对我说得最多的话。

我六岁的时候被送去寄住在亲戚家上学,每年暑假和寒假回家。很长时间不在家,每次回去我很想让妈妈像对三姐那样温柔地和我说说话,抱抱我,可是从来没有。因为妈妈总是骂我,所以我在她面前总是很紧张。可是越紧张就越容易做错事,妈妈骂我就更厉害了。那时候每当看到别的小孩由妈妈牵着手,就特别羡慕,多想妈妈什么时候也能轻轻的牵下我的手。

小时候我家门前有一个很大的打麦场,闲时邻居们都喜欢在那玩儿。夏天天热的时候,人们就在那儿铺个席子,一群人拉着家常,看着星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有一年暑假,我们照常在外面睡,睡到半夜的时候我忽然被冻醒了。我一看,大姐把被子卷走了。那时候已经是夏末了,在外面睡后半夜还是很冷的。我睡觉的时候是左边挨着大姐的,右边是三姐,三姐挨妈妈。我拉了拉大姐的被子,拉不动,又拉了拉三姐的,也拉不动。忽然看到妈妈的另一边还有空位,我就赶紧欢喜的跑过去,挨着妈妈睡下了。和妈妈睡在一起的感觉真好!我心满意足地躺了一会儿,又害怕了起来:万一妈妈醒来了,看到我睡她这儿了,又骂我怎么办?她那么讨厌我,一定不喜欢我挨着她的。想到这儿,我赶紧起来,乖乖的回到大姐那,用力地拽了个被子角,睡去了。

那年夏天,庄稼的收成好了些。妈妈很高兴,就在赶集的时候买了两条花裙子。那时候总是穿别人给的旧衣服,谁穿过新裙子呀!大姐也很高兴,因为这次终于有她的了。裙子拿回家以后,大姐和三姐同时看中了其中的一条绿色的,毫无悬念地,绿色的给了三姐。三姐特别高兴,每天都穿那条裙子。那时候我们暑假的主要任务就是放羊。一群小伙伴们,各自牵着各家的羊,赶到河边,给羊找个水草丰茂的地方一拴,我们就跳到河里疯玩起来了。有一次,我们放羊的时候三姐就穿着她那条新裙子。快到晚上的时候,我们要到河里去玩,三姐就把她的新裙子脱了放在岸边。我们在河里疯啊,玩啊,到天快黑透了,才想起要回家。可是到岸边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三姐的新裙子不见了。三姐急得哭了起来,我和大姐赶紧帮她找,可是找遍了河边的每个地方,也没有找到。我们只好作罢,赶着羊回家了。回家妈妈一听说裙子丢了,不由分说就把大姐打了一顿,为了哄三姐,又把三姐捡剩的给大姐的那条裙子要过来给三姐才算完事。

因为父母不喜欢,我在学习上就格外努力,想用好成绩来讨他们欢心。每次考试我总是拿第一,奖状我都是小心保管着,等放假回家了给父母看。可是三姐成绩也很好,也是年年都得奖。妈妈看到我的奖状只是淡地“哦”一声,却把三姐的奖状贴在堂屋的墙上。

有爸妈宠着,三姐的脾气特别不好。在她没上完初中就怎么也不愿意上学了,要和大姐一起出去打工。爸妈别的什么都依她,可是这件事上怎么也不同意。那时候三姐已经十多岁了,妈妈把三姐狠狠地打了一顿,非要让她上学去。我还记得那天,开学前要去报道,妈妈让三姐去,三姐就是不肯去,妈妈就一把拉住三姐,非要拽她去。三姐就顺手扒住了灶房的窗台。妈妈使劲拉,三姐使劲挣脱,谁也不肯相让。在她们的挣扎中,本不怎么结实的窗台“轰”的一声塌了。妈妈见怄不过三姐,就不再管她了。就这样,才十四岁的三姐,辍学了。然后跟着大姐出去打工了。

我却一路读了下来。在我上高一的时候,有一天三姐来找我了。三姐说,妈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是咱姨家她们村的。因为我小时候在姨家寄住上学,所以他们村上的人大多我都认识。。他人怎么样?三姐问。印象中三姐说的这个人还不错,家里似乎也算有钱的。听我这样说,三姐就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怎么想?我问道。我也不知道,妈觉得行,就定下了。你们可定婚了?我吃惊地问。是呀,三姐又叹一口气说,就这样吧。后来三姐就走了。我一直在诧异中,三姐那年才十八岁,妈妈这么早就想让她结婚了?她不是最喜欢三姐吗?为什么还要干涉她的自由?我记得三姐在当时是有一个男朋友的,她不是很倔强吗?她怎么就能同意了?!我是很不理解。后来我问过三姐这个问题,三姐说,咱们姐妹三个,大姐已经远嫁,你又在上学,谁知道将来会嫁到哪儿。总要有人留在父母身边,和他们能互相有个照应呀。爸妈从小就最疼我,我当然要留下呀。这时候我才知道,三姐虽然有时候是有些蛮横不讲理,但是她还是有一片赤诚的孝心。倒是我,显得有些凉薄了。

那年的蜡月二十,三姐结婚了。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爸妈也特别高兴。可是接新娘的车从家里驶走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妈妈的眼睛红红的。等人们都散去了,我却找不到爸妈了,后来在后院里,我看到他们在那偷偷地哭。人们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知道,他们是舍不得三姐。

婚后第二年,三姐生了个大胖小子。她的公公婆婆高兴地不得了,直夸三姐是有福之人。妈妈更高兴,在村里挨家挨户收柴鸡蛋。那时候物资缺少,女人坐月子大多都是吃鸡蛋的。怕三姐的婆婆伺候不好,妈妈一有时间就往三姐家去看她。孩子满月后,三姐就经常带孩子回来住,爸妈高兴地合不拢嘴。再后来,三姐又要了二胎,还是一个男孩。后来,三姐把两个孩子留给爷爷奶奶,和姐夫一起去外地打工去了。而我,继续上学,高中,大学,我们的联系渐渐少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三姐回来在县城买了房子,也买了一辆车。准备在家做个小生意,不出远门了。过年的时候我们聚在一起,说起以前,都感慨万千。在外人看来,三姐现在的生活无疑是幸福的。可是,你真的幸福吗?我问三姐,她没有回答,只是眯起眼睛望向了远方。也许她在回想这些年的生活,也许……。管他呢!只要眼前的生活是美好的,只要父母身体安康,孩子健康快乐,都是幸福的,难道不是吗?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田银雪,女,1986年出生,2010年毕业于师范专业学校,全职太太,喜欢文学,偶尔会写些小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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