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五卷 红案上的羔羊
校园里那几棵残存的柳树已经开始吐绿,从教学楼上,可以登高望远,望见校园外,乡村的柳色已轻淡地飘浮游动在红砖红瓦的村舍之间。教学楼、实验楼、综合楼拔地而起。洪校长说,作为学校的形象工程,学校买了别克牌黑色小轿车。
学校已由8个班扩展到30个班,它不仅招城区的学生,还面向全县乃至县域以外招高费择校生。把四面八方的优秀学生招考来,带着他的丰富的钱财,学校已经二次招调乡下的优秀中学教师。学校越大,人口越多,人味就越淡,而行政操作性就越强,在校长责任制下,权力意志一再膨胀。
奖励、荣誉与专业贡献似乎没多大关系,偶然任性地更改奖惩制度,不顾教代会员的提案反对,强行通过新文件,落实奖惩制度。洪校长在教职工大会上强调教职员工的主人公精神,工作中则暗自喜欢鼓励打小报告,相互出卖,那样他可以处处有眼线有耳目,有窍听器和摄像镜头。袁至钢副校长在班主任会上号召:“班里应按插‘锦衣卫’,专门记录汇报好说话,好违反纪律的学生”。
大学在目标管理下,学者沦为课题和职称的奴隶,学生沦为考试和学历的工具。中学教师的所谓的量化排名比学生分数排名更复杂更扯淡,学科还要分成三六九等,让学科组内当事人互评,无异于把刚下工的奴隶赶进斗兽场,由格斗输赢来决定其劳动成绩,其中越卑鄙的蜱虫越容易放倒一个伟岸的人才。所谓的量化管理,看似是照搬企业管理,其实是滥用量化管理,不尊重教育行业的规律,践踏教育者尊严。
企业的量化管理,无非是产量的数量和质量的量化管理,而企业的分工和量化管理,产品为中心的量化管理缓解了人际关系无谓的紧张和内耗,谐和了工作关系也顺理成章,避免了扯皮敷衍。教育的所谓量化管理则是有意识的加剧这种内耗和紧张关系。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尤其是近十几年来,中国各行业的变化突飞猛进,唯独教育的管理方式和教育方式和教学方式积重难返,真是国民的耻辱。教育机构一直是行政机构的延伸管理,甚至在如文革一样的非常年代,学校和教材都是政治的一部分,整个教育系统,从学前到大学,一直没有彻底去行政化,而行政化的教育管理只能训练一些才能平庸人格卑琐的教师,没有独立人格的教师,又怎么能培养出人格独立,富有能动创造性的人才呢?
初步落实全方位目标考核时,苗喜水得了年级倒数第一。学校落实组内教师互评,他的心灵受了很大的触动,因这触动他第一次写了一篇日记。他从此决意走一条捷径——他不在读书备课上下功夫,而是热衷拉帮结伙,在互评环节上做文章。这时的音美、体育还是一个独立的单位,只要学校宣布听课考评,他就稳不住屁股,立即去体育组去活动关系,每天都是一片庸俗的欢声笑语。
他行动在各学科组开始行动之前。领导为教师打分,然后是每一个教职工为每一个教职工打分,其中很多教职工互不认识,更谈不上了解工作情况,但却显得很民主、很公正。最有趣的是本组评课,评教案,评说课,更是直接的民主,许多心态明智而平和的小组,以悄悄的抓阄来应对。艺体组的人们,早已三五成伙,象史红云苗喜水甲壳虫早已形成默契,尽管肖承均发挥正常,用了课件,还是因这三人成虎的势力,得了倒数第一。结果出来,颇有心计的苗喜水,把他珍藏好久的倒数第一的分数,悄悄放到承均的桌面,以示他的“胜利”。
最黑暗的还在后面,领导暗箱权重,想让谁挨罚谁就挨罚。摆着明处的加分,他们可以任意抹掉,何况洪校长怒无常,似乎真的进入了更年期,他那暴发户的素质,淹没了他仅有的理性,而他的小肚鸡肠已暴露无遗,他已经认定喜欢读书的肖承均不务正业,而苗喜水倒是最优秀的人才,他终于与袁至钢合谋,让肖承均试聘。
总结一下多年来的试聘对象,第一个是青年女教师,她爷爷在当局长时曾经训斥过洪校长,因他当年当老师时过分张扬。第二个是已退到二线的某副校长的儿子,因他老子曾与他争过校服的回扣。第三个就是肖承均,因他从来不给他送礼,他还因为直言,得罪了袁至钢。
社会的发展虽然总趋势是需要有才能的人,真才实干的人,可是,权力也往往落到痞子手中,制定愚民政策,行使强权统治。结果形成的不是正能量的充分发挥,而是高度的内耗和痞子对人才的逆淘汰。让肖承均感到莫大的耻辱,简直是一种宫刑的耻辱。实发工资的百分之十五被剥夺,但他还是在“死刑书”上签了字,表示“自愿”和“合理”。在痛楚与羞辱的同时,他也终于放下了一切功利的负担,觉得通体透明轻松。黑暗中的顿悟成了一片光明。得失一如,顺逆一如,生死一如,那种祥和的境界再次降临——“挥手别夕阳,寂然对蝉鸣。”
洪校长与袁至钢合谋,乘着“名校膨胀”的政策设立了西校,准备把校中校分离出去。他们把不顺眼的中层干部和教师以及不交高费的学生通通赶到一墙之隔的西校,承均坦然地接受了“宁古塔”之旅,而有的人却死活不愿去西校,两口子一起出动,在洪校长袁副校长办公室和他们的家之间跑来跑去,上上下下地跑楼梯,按门铃,眼哭地红肿了,声音也沙哑了,有的甚至一把鼻涕一把泪,终于留在了东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