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无论如何没想到，我的情敌会是一个和我妈年龄相仿的女人。不仅如此，她还是老公袁毅的“长江商学院”，更是他学成毕业后，依然在内心深处眷顾的女人。我虽然和她未曾谋面，她却左右着我们的婚姻，让我一言难尽。早在我大学毕业来公司面试时，就听HR提到过他的名字。他是大我六届的校友，也是这家创投公司的精算师之一。许是因为他在公司创下的好名声，所以公司对于我们学校的毕业生格外青睐。第一天去上班，人事部带我认识新同事，见到袁毅的第一眼，我就有几分沦陷。而且，我很快在工作中发现，他是部门最努力，人缘最好，业绩也最棒的。职场小白的我一直拿他当榜样，在潜移默化中学习他的工作方式，以及待人处事。同事在茶水间八卦时，我就默默走开，跟谁都友好，跟谁也不过分亲密。但对工作绝对认真，当天完不成的任务，不吃不喝也要加班搞定。袁毅是直到我俩共同完成一个项目，客户请客吃饭时，才知道我们是校友的。我说：“我是新来的，提出来就有点求照顾的意思，我不喜欢那种感觉。”他会经常陪我加班，细心地点我爱吃的外卖，然后并不顺路地送我回家。财务部小张是董事长的外甥女，一直在大张旗鼓地追求袁毅。即便是我们恋爱了，她也没有放弃，经常在上班时给袁毅送来她做的西点、奶茶，不管袁毅如何拒绝，她都我行我素。后来，袁毅干脆当着部门同事的面，对她说：“全公司都知道我在跟若茗谈恋爱，我不想让女朋友感到不舒服，请你体谅。”小张问他：“那你就不怕拒绝我，我会不舒服，然后让舅舅给你穿小鞋？”袁毅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不是这种人，董事长也不是。”最令我感动的是，交往一年半的时候，袁毅申请调到新部门，从头做起。他说，虽然公司没有禁止办公室恋情，但同在一个部门，你做得好，别人会说我偏袒，做不好，又会说你仗势怠工，你要记得，无论任何时候，事业优先。袁毅的回答是：如果咱俩中间一定要有人做出牺牲，那必须是我，谁让我是男人。他不过比我大6岁而已，可待人处事、对情绪的掌控，常常让我钦佩。袁毅妈妈无业，爸爸在一个不是很景气的工厂上班，而且酗酒，有暴力倾向。但和袁毅见了几次面之后，爸妈居然放下了当初的偏见。我爸感慨地说：“读书真的改变命运，小袁身上丝毫看不出他原生家庭的影子，做事沉稳大气……”他说：“喜欢你工作起来忘我又不服输的样子，喜欢你对别人的八卦没有好奇心的教养，喜欢你和父母之间无话不谈的亲密关系，就连你生气时只会说“你有病啊”的样子，都让我动心……”他很快在新部门升职加薪，重要的是，生活里的他也同样优秀。你知道一个男人每天洗澡洗衬衫，把家里的鞋子清理得像新的一样，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下班后的袁毅，除了做饭做家务，更多时候，都是在读书学习。如果没有这样一场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也许我可以一直幸福下去吧。可是，2020年4月，国内的疫情得到控制，工作生活都渐渐恢复常态，袁毅却每天魂不守舍。有几个夜里，我醒来发现，从不抽烟的他居然在阳台上发呆，旁边的烟灰缸里满满都是烟头。那些日子，他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是打开手机，查看全世界的新增病例，然后，从不喜形于色的他，眉头紧皱。到了5月中旬，美国疫情已经呈爆发状态时，袁毅居然向公司请了年假，没跟我说，就先斩后奏地飞往了美国。直觉告诉我，能让袁毅如此乱了方寸的，只有男女感情。然后，他用14天的时间，在微信里给我讲了一件往事。他这次舍命去看望的人叫李莉（化名），是他大二时做家教的学生家长，比他大15岁。彼时，李莉是某行业龙头公司的行政总监，老公因过劳死去世。袁毅为了赚生活费做家教，每周末两天辅导李莉儿子功课。父亲的离世对孩子打击很大，所以袁毅除了教他功课，还会经常陪他玩，一起踢球，一起打游戏，缓解他内心的压力。于是，她借职务之便，为袁毅提供了进公司实习的机会，同时也教初入职场的他人情世故。职场上的李莉，干练飒爽，没有她交不到的人，没有她搞不定的事。袁毅如今身上所有的职场精英范和生活里的好习惯，全都来自于李莉的指导，李莉告诉他，努力让自己变强大，比什么都重要。然后，20岁的袁毅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大他15岁的熟女。他为她学做饭，每次她有应酬时，默默地等在门口；他为她同时打几份工，证明自己可以撑起她的生活；因为她的拒绝，他曾在她家楼下长夜枯坐过……最终，她被他的痴心打动，瞒着所有人谈了一场比姐弟恋相差还大的恋爱。但袁毅毕业时，早就有移民打算的李莉选择带着儿子去了美国。更重要的是，他太年轻了，和他在一起，从前那么自信的她，会因为眼角的浅纹、腰间的一点点赘肉，焦虑到失眠。从前对自己衣品造型相当自信的她，每次购物剪发时的要求不再是适合自己，而是如何能够显年轻。所以，李莉绝决地以远走高飞的形式与袁毅一刀两断，在一切都还没有沸沸扬扬，一切都还停留在两个人的小美好时。他给了自己五年时间忘记，然后，在失恋的第六年，遇见了我。谁知，一场新冠，美国日日攀升的确诊病例让心若止水的他无法淡定了。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飞去了，只为亲眼确认她真的无恙。坦白完这一切，袁毅说：“若茗，对不起，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接受。”而我呢，触目心惊的听完这个故事后，问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还爱她吗？”这话真的好卑微，而且，我根本没做好应对答案的准备。袁毅特别迅速地回复：“爱，但跟你想的爱不一样，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这种爱其实就是心里一个没有放下的念想吧。”他还说：“不管怎样，请相信，和你结婚，真的是因为喜欢，也一直是奔着白头偕老去的。”我再没有回复袁毅，因为我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拯救不了自己的伤心。他这辈子仅有的两次疯狂，都只为一个人，这个人并不是我。而那个女人，却用一个优雅的转身，成为他心中一辈子的高山仰止。是的，袁毅身上一切令我迷恋的美好品质，不是来自原生家庭，不是来自腹有诗书，而是另外一个女人的杰作。隔离14天后，袁毅回了家，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瘦了许多。他坦承，看到李莉那里疫情失控的状态后，他没法淡定了，不亲眼看到她平安无事，他就无法正常生活。他说知道这样对我很不公平，但他还是请我相信，我们的婚姻与感情都是真的，他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加倍对我好。我也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忘了吧，放下吧，不要让那些过去叨扰了当下。可是，每次一看到袁毅在看手机，我心里就会条件反射地怀疑：他是不是又在关注她的消息？他的生命曾经出现过她，应该一切都曾经沧海难为水了吧？于是，看着袁毅的周到细心体贴，我会问自己：他对我的好，到底是因为内疚还是补偿？有一次，袁毅在晚饭聊天时提到新冠疫苗，我当场就失控了。我说：“既然你那么担心她，就去美国跟她一起水深火热吧，不要拉我给你们的旧情做陪葬。”我诚恳地对他说：“我舍不得你，但如果不分开，我的状态会让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糟糕，不管怎样，我不想因为一段感情，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那天，袁毅也哭了，他说他很内疚，他说都是他的错，让我给他一点时间考虑。这件事自始至终，我们都瞒着双方父母，知道的人很少。我怀着一颗兵荒马乱的心，怎么去做一个喜乐的妻，以及未来怎么去做一个平和的母亲？如果时间和距离都不能让袁毅放下李莉，那么，我也要用这一转身的离开，让他确定我在他心中的位置、分量。到那时，是无言的结局，还是另有续集，都听从内心的召唤吧。
作者：刘小念，一个写故事的手艺人，也是一个二胎妈妈，专写婚姻内外那些事儿，著有作品《二胎时代》《煮妇炼爱记》《创业情侣》等，公众号：写故事的刘小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