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说长沙话,但写得出地道的长沙话吗?
方言中的许多词,往往不能用文字写下来,如果碰到需要用书面表达的情况,我们常会使用汉语拼音或者相近的汉语文字代替。
比如用文字表达长沙话中的“讲话”一词,许多人都会写作“港话”。但是,这种用法真的正确吗?长沙话是如何“记字”的?这篇文章进行了一番探讨。
文章有趣、有料,但是很长,希望你有耐心读完。
今天这篇文章,我们来讲讲长沙话里的“本字”,但我在这里会稍稍把话题延伸一下,那就是长沙话究竟如何记字。
所谓本字,也就是“原本所造之字”。本字,并不一定为传说中的仓颉所造,也不一定是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中记录解说过的那些字(计9353字),其实不少的本字都是东汉以降历朝历代陆陆续续造出来的(康熙字典收字就超过了5万)。出现的年代不重要,关键在它要是最早一个出现的。
人们似乎对任何事物总是抱有追本溯源的浓厚兴趣。对于汉字,也总想一个个的“考”出它的本字来。
在人们现时使用的语言中,一个单音词多数情况下会有一个对应的字来记录它(也有“有音无字”的情形)。
下面,我们分列五种情况来说说。
第一,这个字就是本字,自古以来便是这样写的,谁也不会对此怀疑,例如“人”字;
第二,不是本字,但是许多人并不怀疑它是本字,大家早已习惯于这样写,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它原本就该写成这个样子,例如记录长沙话“满崽”“满姨”的满字;
第三,估计不是本字,但也不知道本字究竟是哪个,“管他的,先咯样范写哒着,反正习惯日久成自然”,例如“策神”的策字;
第四,明知不是本字,因为本字考证不出,只好来个“同音借代”,也就是写个“白眼字”(别字),例如“纠麻的”的纠字和麻字;
最后一种情况是,不要说本字写不出来就连同音字都写不出来,这事真让人头痛,“不晓得要何什写才 好”,例如“吓得噤呤哐啷”。这个“噤呤哐啷”,算是个人的一种写法,不一定大家都能认同。
“就是本字”当然不须多说,要细加说明的是后面的四种情况。
下面我们就接着往下说说长沙话究竟该如何记字。
1
自造方言字或许是一种解决之道
据说,“搞”这个字,就是著名文化人夏衍先生抗战期间在桂林办报时所造。大概他觉得“做”“干”“弄”“整”这些字都不能贴切的反映西南方言区口语中“gao”这个高频词的情趣,于是根据“形声”之法造出了这么一个搞字,后来在大众中慢慢传播开来,最终取得了合法地位。
在香港,“势力强大”的粤语,自造其字更是蔚然成风,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大家觉得这种自造其字来得快捷,并没有什么不好,于是一个个粤语字大摇大摆登上了媒体的大雅之堂。不过,不懂粤语的中国人看着这类方块字是“一头雾水”。
如果仿效粤语造字的做法,长沙话的记字问题似乎也能迎刃而解。信手拈来略举几例吧。长沙话表示下蹲义的动词“gu”,造字就不妨造成“左一足字,右一古字”;表示腿瘸义的动词“bai”,造字就不妨造成“左一足字,右一拜字”。其他类似的方言词,亦可比照此形声之法类推造字。怎么样?还不错吧。相信这种轻松得来的方言造字,长沙人在心理上是完全能够认同的。
不过,如此的方言造字,很难成为规范汉字、通用汉字,不比方言的“造词”还有可能为普通话词汇所吸纳而正式收入词典。
看来,方言造字注定会是“造易行难”的。
2
同音借代实际上是一种普遍的惯用做法
例如,表示欺骗义的“cuo”这个动词,有人说其本字就是“走字上头加三撇”。这明显是个冷僻字,没有被词典所收录,也没有进入电脑字库,让人怎么个使用呢?于是,许多人只得采用同音借代字“撮”。这没有什么不不可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要知道,所谓方言写作,主要在于表现“一方之言”的特色,这种特色是透过方言的“词”而不是方言的“字”来体现的。借同音字来记录方言词、表现方言特色,也是可取的。我们建议,在使用这种特殊意味的方言词时可以考虑在同音字上加个引号,以免读者误读或是“淡看”。
但是,同音借代之法也有其不足,这就是并非每个方言音节都有对应的通用汉字,所以不少时候人们根本找不到可以替代的同音字。这或许也是人们想要考本字和造方言字的一个原由吧。
找不到同音字(或近音字),是同音借代让人感到困惑的地方。
3
特色只在发音上的那些字不须标新立异
有些方言词,其特色在语音而不在语义,这就不存在使用方言字的问题,大家只管放心的使用标准汉字好了。
例如“砧板”这个东西,普通话读做zhenban,长沙话的发音是dinban,于是有人依照方言读音把它写做“钉板”。从字面上看,钉板确实让人费解:分明是切菜用的板子为什么会板上钉上钉子呢?砧字而被人误写成钉字,只是因为砧字的长沙话发音不是zhen而是din。普通话的声母z、zh在古代原本是发音成d或t的。换句话说,砧被长沙人读若钉只是古音的保留。这种语音现象,在长沙话里远非孤例。
尽管长沙话将“街道”说成“该道”、将“解放”说成“改放”,将“讲”发音为“港”,但在笔下却不应该出现“该道”“改放”“港”一类的写法。砧板不要写做钉板,也是同样的道理。
在口语中少数习用的单音词保留下古代的发音,这在许多南方方言中都不是罕见的情形。此处只是简单提及,后文还会专门说到。
4
约定俗成的既有写法,不改亦无妨
特色只在保留古音的那些方言词,有的早已被人们按普通话(不是按长沙话)写成了同音字。例如前文提及的满崽的“满”字,应该说是写错了字的。但是既然大家多年来都写成“满”字了,就不必因为写本字便改回到“晚”字。又例如,“策神”的策字,我以为从本字的角度当写成“扯”,但是既然大家已经接受了“策”的写法,那就继续写这个策字好了,不改亦无妨。一些明显错误的写法,其所以能大行其道,以讹传讹至如今,多是由于媒体(尤其是网络媒体)影响太过强大而促使人们接受了它。对此,我们也只得徒唤奈何。因为,“约定俗成”毕竟是语言交流的最大法则。
5
有些字当依白读来记写
白读就是口语的发音,对应的文读则指书面语的发音。很多字都有文白两种不同的读音。许多人认字发音只知道它的文读音,不知道它可能还有口语音。其实,他说话时就常常会说到这种口语音,只是他不能跟那个字对上号。
例如,长沙话表示“倒掉”意思的那个单音动词,其发音是kuan(平声,读若匡)不是qin(平声,韵尾是前鼻音)。他光知道“倾盆”“倾向”的倾字要读成qin(这是文读音),不知道自己口里经常说到的“kuan水”中那个发音为kuan的动词写字就该写“倾”而不该写做“匡”。Kuan其实就是倾字的长沙话口语音(白读)。这就是我们说的“当依白读来记写”的意思。“kuan屑子”应该写做“倾屑子”,“倾瓢”(搞错、出丑)不该写做“匡瓢”。
6
有些字当依训读来记写
所谓训读,就是与普通话完全同义的方言词所采用的一种方音读法。依训读记写,则是无须顾及该字的方言发音特别,直接采用通用汉字来记写。
以上所说6种方法,是处理方言记字问题的基本之法。
文章来源:长沙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