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唐诗解读——杜甫之《哭韦大夫之晋》
凄怆郇瑕色,差池弱冠年。
丈人叨礼数,文律早周旋。
台阁黄图里,簪裾紫盖边。
尊荣真不忝,端雅独翛然。
贡喜音容间,冯招病疾缠。
南过骇仓卒,北思悄联绵。
鵩鸟长沙讳,犀牛蜀郡怜。
素车犹恸哭,宝剑欲高悬。
汉道中兴盛,韦经亚相传。
冲融标世业,磊落映时贤。
城府深朱夏,江湖眇霁天。
绮楼关树顶,飞旐泛堂前。
帟幕疑风燕,笳箫急暮蝉。
兴残虚白室,迹断孝廉船。
童孺交游尽,喧卑俗事牵。
老来多涕泪,情在强诗篇。
谁寄方隅理,朝难将帅权。
春秋褒贬例,名器重双全。
郇瑕邑:春秋时晋国领地,这里是韦氏的封邑,在今山西猗县西南。
差池:参差不齐,此谓相差不远。
弱冠: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体还未壮,故称“弱冠”。
丈人:指韦之晋。
叨:谦辞。
礼数:礼仪的等级,此谓韦之晋对自己待之以礼。
文律:指诗文。
周旋:应接,交际,此指二人的诗文往来。
台阁:尚书的别称。
紫盖:紫盖峰,衡山七十二峰之一。此言韦之晋供职衡潭。
黄图:即《三辅黄图》的省称,书中记述了汉代三辅之地宫观等建筑。三辅,指京畿之地。黄图,黄图图地形,以黄绘之。唐诗中常以“黄图”喻指京城。这里以“黄图”为喻,谓韦大夫之晋昔日在京城为官。
簪裾:显贵的服饰,借指显贵。这里以“簪裾”借指韦之晋身着显贵者的服饰供职衡潭。
尊荣:敬重荣耀。
不忝:没有辱没。
端雅:端庄文雅。
翛:自在超然。此联写韦之晋为官称职和人品风度。
贡喜:贡禹之喜。西汉王吉(字子阳)与贡禹友善,王吉在朝为官,贡禹弹冠相庆,也准备去做官。这里以“贡喜”为喻,追述韦之晋迁官,自己亦如贡公一样感到由衷喜悦。但苦于音容睽隔,难得相见。
音容间:音容问隔,指踪迹间隔难得相见。
冯招:冯唐被招用。西汉冯唐,历汉文、景、武三朝,直言“不知忌讳”。年老仍为郎。武帝时,举贤良,但年已过九十,不宜为官。后称“冯招”为迟招。《文选》晋左太冲(思)《咏史八首》其二:“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这里以冯唐白首为郎为喻,谓自己疾病缠身,难被朝廷招用。
骇仓卒:为韦之晋突然去世感到震惊。骇,本指马受惊,此指震惊。仓卒,匆促。
悄联绵:意为暗自哀伤而思绪长牵。悄,忧愁。联绵,即连绵,接连不断。作者在衡阳,韦之晋在潭州,潭州在衡州之北,故有“南过”、“北思”之说。
鹏鸟:一种不吉祥的鸟,形似猫头鹰。贾谊曾在长沙作《鹏鸟赋》自况,并任长沙王太傅,最后卒于长沙。韦之晋为潭州(今长沙)刺史.后亦卒于长沙,故杜甫在此用贾谊喻指韦之晋。
犀牛:李冰为蜀郡太守时,曾刻石犀牛五头沉水以压水精,以此喻指韦之晋亦在蜀地方官。此联尾字的“讳”与“怜”:皆言韦之晋已经去世。
素车:白色装饰的车,泛指丧事所用的车。东汉范式忽梦至交张劭托梦,告以身死及下葬之日。是日,范式素车白马,号哭而至,为其修坟植树而去。后世以“素车白马”喻指送葬,用作伤悼亡友的典故。这里用“素车”表达杜甫对送别亡友韦之晋的哀痛之情。
宝剑欲高悬:指春秋时季札将宝剑系于徐君冢树一事。季札,春秋时吴王寿的第四子。徐君,春秋时徐国之君。后世以此事比喻心许故友之物,生死不变,以表对亡友的深切悼念之情。
韦经亚相传:西汉丞相韦贤笃志好学,兼通《礼》《尚书》诸经,以《诗经》教授汉昭帝,号称“邹鲁大儒”。又教育其后代掌握儒家经典,使其少子韦玄成复以明经历位至丞相。亚相,指韦贤少子韦玄成。这里以韦贤比韦之晋,以“亚相”比韦之晋之子,既切姓氏,又说明韦之晋的德业令子代为承传,赞故友教子有方。
恸哭:放声大哭,形容哀痛至极。
汉道:汉唐之道。汉唐皆为兴盛发达的朝代,故以此称美韦之晋有盛唐风采。
冲融:广布弥满之状。
标:标举。
城府:城中官署,此指潭州。
朱夏:盛夏。
江湖:指杜甫所在地衡州。
霁天:指雨后晴天。霁,雨雪停止而云雾消散谓之“霁”。
绮楼:华丽的楼阁,生前韦之晋在潭州的居所。关树顶:接近树顶,形容绮楼之高。关,牵连、涉及,引申为接近。
飞旐:飘动的魂幡。旐,魂幡,旧时出丧时为灵柩引路的旗。
帟幕:小帐幕,此指灵堂中的灵帐。燕:飞燕,指旗帜似燕尾的部分。
笳箫:古乐器,此指哀乐。
迹断:言韦氏不再来。
喧卑:喧闹卑微。
强诗篇:勉强所成之诗。
“谁继”二句:有谁能继承你的安邦定边的大业?朝廷难以权衡来统帅湖南之军的长官。
方隅:四方与四隅的合称,泛指京畿以外的州郡。
《春秋》:古代史书的通称。
褒贬:赞美与贬低,此偏义在“褒”。
名器:等级称号与车服仪制等,均为名器,名器为孟子在其《告子篇》中所谓的“名实”,即名声与事功。
解读:
此诗当是大历四年(769)夏,杜甫初到衡州(今湖南衡阳市)时所作。其时旧友韦之晋病殁于潭州(今湖南长沙市),噩耗传到衡州,杜甫悲恸不已,遂赋此诗哭之悼之。诗中记叙了二人的交谊,追忆他们早年在山西郇瑕(今山西临猗)结交,后在京师诗文酬和的往事,称颂了韦之晋的贤能,抒写了朝廷痛失良将,自己痛失好友的哀痛。韦大夫之晋,即韦之晋,曾在湖南时加御史大夫,故称。
杜甫游郇瑕是在开元十八年(730),年仅十九岁,当时他跟韦之晋已经交往。大历初,韦之晋从蜀中移官衡州刺史,赴任途中在夔州与杜甫重逢。将别之际杜甫以诗相赠,希望有朝一日在湖南重逢并受到礼遇:
大历四年(769)二月,韦之晋以湖南团练观察使、衡州刺史调任潭州。此诗当是杜甫初来衡州时的寄韦之作。诗的前四句是送韦之词,盛赞其为官政绩。后四句勉韦之意,劝韦以天下苍生为重,广开贤路。
人生是一场旅行,或漫长或短暂。但人生又不是一场旅行,因为没有人像先知一样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那处风景又如何。假如杜甫能够窥破他的人生,他就不会在失望中寻觅着希望,在失意中寻觅着得意。韦之晋的病故,这对杜甫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他只得以船为家,在湘江上漂泊。此时他右臂偏瘫,一只耳朵又聋,“右臂偏枯半耳聋”,且还患上了消渴(糖尿病)病和肺病。
此时我们仿佛看到今天我们所熟悉的杜甫那张副画像——一张枯瘦而沟壑纵横的脸,一副“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的模样。狂放、严谨、喜悦、忧愁、出世、人世,兼有柔韧、刚硬、迂腐、贤明……他身上的多种元素为我们酿了一壶人生的酒,你品尝这酒,能说出些许显现的元素,却说不出多种元素勾兑在一起的奇妙和神秘滋味,我们的诗人他还有生活的热情,虽然他勘不透未来,却能看到前尘往事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