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蛋岗【三十】
〓 第 1438 期 〓
文|马金 编辑|王成海
从那个边远落后的学区进了县城学校,得意了几天。
过了个大年,当初的高兴劲一扫而光,恍恍惚惚间,学区校长、三蛋岗、偷铁的、树枝枝、抢白菜、装卸工、一条大青山烟……时不时在脑海里闪现。
不想看书,不想备课,甚至不想吃饭。姑娘大概是看到我整天黑着脸,没缠我讲故事。打开日记本,把这些日子听到的、看到的记下来。边记边想起了在当学区副主任时,每周的政治学习时间,校长都要给老师们念报纸,每年都要念好几天中央一号文件。按说土地下户后农民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日子应该一天比一天好过。可是肚子饱了,心气越来越不顺。什么人都敢在农民头上摸一把,一个比农民优越一点点的装卸工也能动手打农民。农民啥时候能有个宽松、不受欺负的、自主经营的生产、生活环境呢?
记下了这些,觉得气儿顺了些。大概这就是穷书生杞人忧天的天性吧,还真是有点寡。
开学前一天下午,学校召开了全校教师大会,校长刚进会议室,说是教育局副局长带队检查学校安全工作。正副校长又返回办公室给副局长汇报去了。
会场内的老师们,把本县旧事、新闻翻了出来。什么书记、县长都是本地人,肯定对本县发展有利了;什么这次调整干部人数挺多了;还有谁是靠谁提拔的了,等等。比乡下老师们知道的多,评论的观点也是五花八门。体育老师说:“工会主席二蛋,原来就是个社办老师,现在当了县委办主任,很快就要当副县长了。以后打篮球再不敢对人家盖帽了。”“他老婆开饭馆挣了大钱,有钱就能当官。”这是女出纳员的声音。高三历史老师说:“谁当官也不如自己儿子当。一共有五桌菜,外地人来当县长书记,一人独吃一桌还剩三桌。本地人当县长书记,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还得各吃一桌,只能剩一桌了。你们说,谁当好?”......
会议室门开了,老师们议论声戛然而止。
校长领着教育局一干人走进会议室,坐在台台上,副校长和教导主任只好下来和老师们挤板凳。会议照常进行,校长讲了几个文件精神,副校长布置这学期工作。教导主任给各年级、班级、各科定了考核、考试成绩指标。副局长把学校安全的重要性讲了一番。领导们的讲话,我没听进去多少,倒是三桌菜和一桌菜让我回味无穷。还有他们对二蛋岗的升迁分析,感觉新鲜。
会议结束,走岀会议室。站在院子里的副局长主动和我握了握手,问我习惯了吗?家住哪里?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好干,书教的不错,乡下家长们对你评价很高。抽时间咱们去婚礼酒楼喝顿酒。”他的关心让我受宠若惊,这和整顿学区班子时,板着脸的副局长判若两人,我唯唯诺诺的应答着。
第二天,班主任们忙着报名、注册。科任老师没有多少事,我去幼儿园给姑娘办了入园手续,园长安排姑娘进了人数最少的班。
连着讲了两天新课,学生们从放假模式切换到了上课模式。我把两个班主任统一买的一、二、三等奖的奖状和笔记本盖上教导处的公章发了下去。连着讲了四天假期作业,相当于把上学期的内容又复习了一遍。
星期六下午,偷铁的两口子来到我家,说要坐晚上的火车去包头。他说:“去年偷铁抓进去的四个人,第二天就放了,每人罚了五百块,警察没问还有谁。正月初六几个老乡去岀租房没找到我,当天就给我写了信,信到了乡邮政所二十多天没人管,送孩子们去学区念书时才取回了信。我一个正月坐卧不安。”我问:“这次去包头准备干啥活?”他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跟我说:“回来种地难养活一家人,岀去打工活色点,只要能弯下腰,天天能挣到钱。没技术、没文化,只能戳笨苦了。”
为了赶火车,媳妇早早做好晚饭。我取了瓶剑南春,正要打开,偷铁的拦住我:“兄弟,咱哥俩就不要喝这么好的酒了,留下招待稀罕人吧。”我笑着说:“你就是稀罕人,你这一走不一定啥时候回来,回来也不一定来我家,今天为你送行,该喝瓶好酒。”打开酒倒了两杯,他媳妇不时看着表,提醒他少喝点。酒喝到一半,他说:“本来不好意思张嘴,这瓶酒喝的,我觉得咱们还是小时候的弟兄。今年暑假,我想把两个孩子转到县城念书,你得给岗帮帮忙。三蛋还懂得下本钱供孩子念书了,我也想叫孩子们有点岀息。你看咋样?”看着他难为情的样子,我没加思索答应道:“一定帮忙,借读费不一定能免了,念书肯定没问题。”说话间忽然想起,开学了三蛋岗没回来。我问:“没见三蛋岗送孩子们回来?”偷铁的媳妇说:“三蛋媳妇领着三个孩子回来,把两个儿子安顿好,她跟姑娘回了趟孩子姥姥家,返了咱们村,在喜梅家吃了顿饭就回草地了。”
偷铁的端起酒杯,对我们两口子说:“我自认为是聪明人,现在日子过得越来越难,才后悔当初要是跟上二蛋念完农中,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孩子念书的事就托你们了,借你们的酒,敬你俩一杯。”
吃罢饭,我把他们两个蛇皮袋放在自行车上,送到火车站。路上偷铁的说:“姐夫安顿我,回包头联系一下咱们大队(村委会)在包头的社员,写一份委托书,让在村的亲戚朋友代替投票,选姐夫当主任。我大概能找到十来家,二十来个人。姐夫给我拿了五百块钱,让我请老乡们吃饭。”
偷铁的好运气,买了两张有座位的车票。等车的功夫,他指着货场堆着两堆木板的地方说:“那就是遭灾那年我们打架的地方,听二蛋说那次因为抢菜挨打的大都是咱们庄户人。人家看你穿的烂,敢抢你的菜,不给菜就揍你。唉,种地人多会儿能挺起腰杆呀?”
他两口子上了车,我扔给他一盒红塔山烟,他揉了揉眼,进了车箱。
两点一线的日子过的挺快,棉衣换成了单衣。五一节前,星期天上午,二嫂领着儿子来了我家。我有点奇怪地问她:“你这大老板,咋有空儿串门儿了?”二嫂说:“儿子学校组织作文竞赛了,三个题目选一个,让你选一下题目,等他写岀作文再修改修改。”我跟孩子商量好题目,找了几篇作文,让他阅读完,再写。
安顿好儿子,二嫂才跟我们说:“我这小老板当不成了,酒楼租给修路的了。一楼第一项目部,二楼指挥部。”我和媳妇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二嫂哈哈大笑:“看把你们稀奇的,人事局给学校的工勤人员转正了,我在食堂做过几年饭,教育局底册上有我的名字。那个校长老婆虽然顶了我,教育局拨工资还是我的名字。我转了,她也打闹的要转了。原来全县准备转五十来个,后来转了九十多名。”媳妇羡慕地对二嫂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二嫂的命真好。”二嫂谦虚的说:“瞎猫碰了个死耗子。教育局照顾我,不用回咱们学区做饭了,把我分到你们三中看图书。过了五一就去上班。”啊,又一大惊奇。二嫂接着说:“我转不转到无所谓,主要是两个姑娘跟上我把户口转成市镇户了。”这个我也懂的,我急忙问:“那你儿子的户不能转?”二嫂笑着说:“两年前,二蛋托人就把儿子的户迁到他户上了,早知道转正,孩子们能跟上我转户,不用那时候落人情了。”
就是,有钱难买早知道,可没钱迟了也不知道呀。二嫂看了看表说:“我得回去做饭,二蛋陪书记下乡检查修路准备工作去了,两个姑娘忙的做作业。儿子留在你们家,写好作文让他自己回去。”送二嫂到大门外,她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喊到:“哎呀,差点忘了,姐夫捎话,叫你和二蛋五一回村喝酒了,人家当主任快两个月了。攒肥个羯羔子,准备给你们红焖羊肉。咱们领上孩子们回去,看他一个羊羔够不够吃?”
送走二嫂返回来,看着她儿子爬在字台上写作文,我不由地想着:社办老师起家的二蛋岗,官越当越大,大事办了一件又一件。将后能当多大的官,还能办多大的事呢?【未完待续】
我和二蛋岗【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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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二蛋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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