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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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儿子
于小燕
儿子结婚的时候,老两口卖了牛、卖了猪、卖了所有的羊,又到银行贷款,给儿子在城里买了楼房。
儿子挣了钱过他们的日子,老两口开始还银行的贷款。有一次,儿子儿媳回来,做父亲的说,你们挣上钱了省着些花,好把银行里的贷款也还些。
媳妇拉下了脸子:“什么贷款?”
父亲一时语塞,望向儿子。儿子对媳妇说:“我给你说过的,就是那买了房子的贷款。”
媳妇起身背了包拿起手机便走:“我不知道,反正我一分也没贷过。”儿子摊摊手,也走了。
老两口没奈何,只得自己还,好在这些年农产品价格好,地里收成也好,老两口起五更睡半夜,又有女儿女婿住在跟前帮忙,终于把贷款还完。
儿子儿媳来了。儿媳说:“爸,你看,我们那房子本来就小,现在又添了小宝,怎么也得换个大些的!”
父亲说:“想换了你们就自己换去,我是没有办法了。”
儿媳说:“我挣的那点钱只够过日子,你儿子又没有本事,换房还是得你们二老支持。”
老两口就没有说话。
桃子成熟的时候,儿子儿媳回来帮忙下桃子,找了十几个人,三天工夫,园子里的桃子全下完了。买主也是他们找来的,桃子旋下就拉走了。老两口忙得园子里一趟,家里一趟,又送饭又送水,等到人去园空,两个人站在地里发愣。做母亲的犹豫地问:“钱呢?”
做父亲的一挥手:“儿子收了,收了就收了吧,自己家的儿子嘛!”
苹果熟了的时候,儿子儿媳又来帮忙下苹果,还是和上次一样,他们联系好买主,找来人手,直接把东西卖了钱装上就走了。
玉米卖了的时候,父亲想,这一年的收成也再没啥了,就剩这几亩地的玉米了,儿子该不要了吧?父母巴巴地等儿媳把钱收了给他们,结果儿媳数完钱就装进了自己的包里。
做父亲的红了脸,咳嗽了一声,又咳嗽了一声,半天了才呐呐地说:“我想这苞谷钱你给我们留下,我们好平时也花一花。”
儿媳笑道:“爹,你和妈平时又不出门,花钱干啥呢?有病了我们给看,想吃什么了我们给买,你们要钱干吗?”
父亲便又不说话了。
这年冬天,儿子换了新房,交了首付,剩下的都是按揭的。儿子说:“爹,攒个劲,帮一下我们。”又说:“谁叫你们有我这个儿子呢?!”
于是,秋天,桃子熟了,他们回来收桃子,苹果熟了,他们回来收苹果,一分都不给老两口留下。好在粮食是自己种下的,菜也是自己种下的,庄稼地里,只要勤谨些,平时弄个零花钱也还容易。就是有个头痛脑热的不好弄,医院里,花钱猛得很。儿子儿媳上着班,不是个大病也不好麻烦他们。老两口一年到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平时连斤猪肉都不肯买,勤勤恳恳,只盼赶快帮儿子还完按揭。活多得干不完,常常都是女儿女婿来帮忙,年年如此。
一晃又是六七年过去,要说,按揭也该还完了,儿子儿媳还是来收钱。村里人都笑着说:“你们老两口是佃户,你们那儿子是东家,种的时候不见人,一到收租子的时候他们就来了。”老两口脸上过不去,便私下里给儿子说:“你们那按揭还完了就再不要到家里拿钱了。”儿子说:“按揭还完了,宝儿又上开学了。现在这孩子的花费多大你也该听说了,我们住在城里,又不比乡下,钱少了日子能行?”
做父亲的说:“那你也该给我们留下些,你看,我和你妈都老了,也快干不动了。”
儿子说:“你们干不动了不是有我们吗!”
父亲说:“你们不都在城里吗?有个啥事还不都是你姐姐姐夫给我们做。”
儿子一甩手站起来:“你就偏心我姐!啥都是她好!她当然好,我就是不如她!”
父亲气得猛咳嗽,不知道说什么。
儿子便又坐下,轻言缓语说:“爹,你也不要太生气,我也是一时随口说说。你们老了,我也不想拿你们的,可是这些年,已经拿惯了,你想不叫拿,你儿媳妇能行?你不叫拿,那我和她这日子就没办法过了。就这,她还一直闹着要和我离呢。你说,我咋办?你们是做父母的,你们要说让我和她离,那我就去和她离掉算了。”
老两口便都一声不出了。
儿子又推心置腹地说:“其实我知道,你们都爱我,就算把钱全给你们留下,你们也舍不得花,最后还不是都留给我了。那么,迟早都是给,她现在要,你就现在给她算了,你们就当现在就把钱已经全给我了一样。何必去闹一些不愉快呢?是不是?”
夫妻二人觉得儿子说得对,就算不对,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叫儿子去离婚吗?
冬天,老两口围着炉子,舍不得烧煤,烧着柴。他们时刻想着城里的儿子媳妇孙子,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温和地笑着,眼睛放着光。
本文发表于：
2016年12月9日《大众日报》 http://paper.dzwww.com/dzrb/IMAGE/20161209/14/Page14-580.jpg
2017年4月18日《娄底晚报》 http://ldwb.xxcmw.com/2017/04/18/495791.html
2017年5月9日《三江都市报》 http://www.cnepaper.com/sjdsb/resfile/2017-05-09/10/Page_b.jpg
文/于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