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传承】| 湛华 古丽：灯影. 红小娘
——敬以此书献给我敬爱的养母及养外祖母
父亲是第二日到了香兰姑娘的屋里，他看着四肢健全的男婴，喜上眉梢。他对着香兰姑娘又是一顿发誓诅咒，这一招百用百灵，他先是叩头谢罪，然后学恐龙满地爬行，香兰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待到笑声收尾，脸颊湿润了，心却是温暖的。
父亲给我的弟弟起名叫廖北方，这是他在北方的第一个儿子。他让厨房为香兰姑娘炖燕窝粥，让蚕红煮红糖水，还请来药房的先生为香兰姑娘把脉开药方，那份殷勤不是装出来的，那是货真价实的欢喜。
忙乎了一上午，下午父亲到了祖母房里，低三下四地恳求祖母：“娘，给香兰一个名分吧，孩子的眉眼像极了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就当娘买了一条狗喂着玩儿。”儿子是她唯一的依靠，祖母忍着满腔怒火说：“她比狗金贵不到哪里去，看在你可怜巴巴的份儿上，日后廖园的人叫她红小娘，不能给孩子请奶娘，那不是骑驴找驴吗？不许她再穿以前花红柳绿的衣裳，满是勾栏的味道，孩子断奶之后，接到大娘子名下收养。”
香兰姑娘终于成了我的小娘，红小娘，小红娘，听起来讽刺又刺耳，和媒婆一样的称呼。小娘的身份必须有一个丫头伺候穿衣吃饭，两个婆子打扫屋子，初一十五开祠堂的时候，有资格进去祭祖，一年四季每个季节都有裁缝给她量体裁衣，红小娘很满足。廖园能够收容一个风尘旅客，就足以见得它拥有博大宽厚的落落襟怀。
宋大娘子进了廖园，注定会搞得天翻地覆，她是大帅的女儿，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这样强势的靠山，自然会带来撼天动地的气势。祖母手中的管家大权面临着大权旁落的危机，在廖园祖母已经习惯了说一不二，廖园堪比江湖，自己一直都害怕的江湖，原来只是那么的寻常，近在咫尺。失落呀！兢兢业业经营多年的廖园，突然拱手她人，原来是如此悲切。世事苍茫，而自己与生俱来就带着霸气，行走于苍茫之中。父亲因得了廖北生而欢天喜地，他决心陪伴红小娘坐完月子再走，宋大娘子显示出无比宽容的胸襟，由着父亲一次次地在红小娘的屋里过夜，红小娘脸色越来越红润，她又恢复了以前的娇嗔，咯咯地笑声能从后院传到前院，蝶花陨落，许她一世柔情；残缺了月圆，转眼间忘记了产褥上撕心裂肺的痛苦。父亲与廖北生一起挤进红小娘的怀里，争抢着吃奶，饱满的奶汁喂养着父亲，他仿佛又回到儿时母亲的怀抱中，母亲的怀抱永远是儿子难以割舍的家。父亲对红小娘说：“你是孩子的娘，有你才有家。”这句话，使她惊撼，像狂风直入她心，吹得她肝胆俱颤。这至情至性的表白使她在后来漫长的岁月中一次一次原谅了他的无情无义和背叛。
红小娘抚摸着父亲的脸颊，狠狠地咬住父亲的耳朵，父亲疼得呲牙裂嘴，红小娘说：“那天，你带宋九菱回来，我本想放火烧了廖园，我们一同化成灰。”男人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没有一个男人，不是在一个女人的怀抱里长大的。他的狂躁，他的冷漠，他的不安分，他的稚气，皆是靠一个女人抹去。
父亲说：“你太傻了，廖园的防火防水都做得很好，你只会烧死你自己，我走后你必须低头做人，宋九菱不过仗着她父亲的权势耍耍威风，你是妾她是妻，无论荣华或清苦，无论快乐或悲伤，都要一视同仁。听说北平的铁路要修到上谷城，到那时你带着北生找我，我们三人才是一家人。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随意发脾气，谁都不欠你的，这个世界没有‘应该’二字。”
父亲说着，从手腕上摘下金表，递给红小娘说：“这是我送给你和孩子的礼物，万不得已的时候，卖掉它，当作找我的路费。”红小娘接过金灿灿的手表哭了，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为自己安排后路，每个有婚姻的女人，不仅要为相互的幸福而努力经营，同时也要为自己留一条退路，这条退路不是别的，就是离开廖园，自己还能活下去。但是父亲随时便会马蹄生烟，带着满心疼痛，奔向滚滚硝烟的战场。
宋大娘子一直在想：月老手中错绑的红线，苍涩了千年，在注定的姻缘际遇里，她真的是别无他法，当下只能忍着。面对这个糟糕的境遇，她微笑、她沉默，微笑和沉默是两个有效的武器：微笑能解决很多问题，沉默能避免许多问题。
祖母回绝了上谷城所有的应酬，每日与宋大娘子陪伴在一起，甚至有些讨好的嫌疑，但是她越来越感到恐慌，宋大娘子是个狠角色，一言一行中流露出自己下嫁于廖园的轻视。祖母让廖奶奶拿来自己的首饰，任凭宋九菱挑选，宋九菱随手拿了一个镶嵌着翠玉的掐丝金手镯，送给了自己的丫头鉴晴，鉴晴弯腰下跪谢过祖母，祖母的心里疙疙瘩瘩，这种自轻自贱的讨好，是多么无趣。宋九菱让鉴晴打开自己的首饰匣子，祖母真是开了眼界了，那鸡蛋大的紫东珠。东珠满语为“塔娜”。以前都没听说过，高贵华丽，散发着含蓄的光芒，那无与伦比的光辉，折射出的绚丽的幻影，可以穿透任何壁垒，直抵灵魂最深处。（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阿娜尔古丽，党员，维吾尔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国际写家协会终身签约作家。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踏着春天的脚步》；出版长篇小说：《红盖头》、《花轿》、《秋蝉的嫁衣》、《柳如是》、《压寨夫人》等。长篇报告文学《森林城市的崛起》由中国绿色时报连载。长篇小说《森林中的红盖头》由《生态文化》连载。《守林世家》由《生态文化》连载，已经出售影视版权。中篇小说：《糖水玛娜》被中央财经大学阅读课本录用。参与十余部影视剧。在国内期刊：《西部》、《飞天》、《地火》、《上海文学》、《天津文学》、《民族文学》、《青年文摘》、《浮玉》、《中国林业》、《国土绿化》、《生态文化》、《世界华人》、《华人》、《半月谈》、《共富天地》、《塔里木》、《读者文摘》、《楼兰》、《老爷山》、《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华北信息报》、《共富天地》、《河北教育》、《东莞文艺》、《中国绿色时报》、《新视野》、《南方周末》、《黎都文苑》发表小散文四百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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