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雨丝】| 闫永芳作品:最是酒巷深
爱过方知情重,醉过才知酒浓。
小时候每次去姥姥家,都要路过酒厂。远远地就能瞅见一溜地排着长长的马车队伍,它们驼着深褐色的酒糟子来来往往。酒厂四周散发着一股刺鼻浓烈的酸,还没有靠近,我早早就躲在了母亲的身后闭上眼,捂紧鼻,张着嘴去呼吸。母亲总会去抓我的小手,多好闻呀。我却只等这股酸慢慢散去,渐渐走远,才肯回头去望。
姥姥家的大方桌上永远都摆着白底青花瓷瓶的小酒,那是姥姥特意为姥爷备下的。
听姥姥说,年轻时候的姥爷是粮食局运输队里的修汽车师傅,运输队走南闯北,一年中姥爷就有一半日子在外头。在外头久了,自然想家,家是根哪。带在身上什么最思家?带在身上什么最解忧?酒啊,当然还得是家乡的酒。从那时候起,姥爷就养成了每天都要喝上一小口的习惯。
酒离姥姥家的村子不到一里地,姥姥经常去给姥爷打散酒,每次不多打,就打一小瓶,装在青花白花的小瓷瓶里。瓶口塞着小木塞子,姥姥一进门,就把它放在温热的火炉子上。小酒在炭火的温度下慢慢灼热,姥姥在旁边忙着做饭,炉火映红了她的脸,好像喝了酒的那个人是她一般。
退休闲在家的姥爷每天都要去菜地,拔拔草,浇浇水,施肥上架摘豆角,直到日头上了头顶,才肯背着菜蓝子回家。一进院门就朝大方桌上瞧,“咦,我的小酒,早就等着我哩。”
饭前一支烟,赛过活神仙,饭中一盅酒,跟着神仙走,饭后一杯茶,神仙都羡慕他。
饭菜还没上桌,姥爷就点上了他的小烟,长长的旱烟锅子有一尺长,还挂着一个绣工精美的旱烟袋子。他捏出烟丝子点燃,闭着眼躺在方桌边的摇椅上,晃晃悠悠。烟丝燃起微弱的光,冒着青色的烟,他正美着哩,姥姥一进门,一把就扯了他的旱烟,扔在一边。他朝我们挤挤眼,却听话地凑到了方桌前。
方桌上摆着他的下酒菜,其实也就一碟花生米。姥姥常说,酒喝对了养身,喝多了伤身,每次就只给姥爷倒一小杯。你瞅,他端起小酒杯先是用鼻子闻闻,再轻轻地举到唇前舔舔,没喝,放回了桌上,却跟喝了一口一样过瘾。他抓起一粒花生米,正准备往嘴里扔,扭头就瞅见我们这群小鬼正眼巴巴地瞧着他哩。他赶紧把花生米一一投进我们几个的小嘴,朝我们挤挤眼,又端起了他的小酒来。
饭吃饱了,酒也喝美了,姥姥习惯性地用大茶缸给姥爷闷一缸茶。
一辈子在外面闯荡,上河南下山东的姥爷从不在姥姥面前发火生气,也从不大声说话。姥姥不让他喝第二杯酒,他也从来不会喝第二杯,尽管这小酒就放在他的身旁。
本栏目主编:韩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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