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记新麦香
岳母从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撮还泛着青绿的麦芽,脸上笑开了花。她捏几粒给身旁的小朋友,小朋友问:“能吃吗?”岳母笑着一口把手里剩下的吞进了嘴里:“多香,一股新麦的味道。”
那孩子甚是谨慎,吃了一粒,还未及下咽,就吐了出来:“真能吃吗?”
“当然能,家里的馒头、面包、包子都是它做的。”我并不乐意孩子吃这些,对他这样的表现也有几分不满。孩子把手里剩下的几粒分给了其他同学,那些孩子拿着竟是好奇:这是什么东东啊?这真的能吃吗?问东问西,好像这些养育我们的东西是一种极其陌生的物件。
这是今年的新麦,岳母惦念这种新麦的味道:淡淡的,脆脆的,水水的,甜甜的……每年都要吃上几口。要不就用手将麦穗揉开,吹掉麦芒麦壳,生着吃。若是有时间,就烧烤着吃,未开吃先闻得一缕缕麦香,香得让人陶醉。若是多的话,就上笼屉蒸着或者用水煮了吃,一下吃个够。岳母捏几个给我,让我尝她视若珍宝的新麦,我摇了摇头,开始和岳母辩论,告诉她新麦是不能吃的,告诉她麦子采收入囤后还有一段时间的成熟期,我想用科学的根据说服岳母,但是我的辩论惹来了岳母的不乐意。新麦于岳母来说承载着无法淡漠的记忆。她经历过那段最沉痛的灾荒之年,她体味多了什么是“青黄不接”,她喜欢这种味道,这种味道里绝对有一幅幅画面,一张张脸庞,有一颗颗挣扎的心灵。
岳母喜欢这种味道,惦记这种味道,为了这种味道,她在七排窑后边,在荒凉的农人的田地旁,开垦出了方不到四米的一块荒地,在里边每年都种上一方小麦。每年都是在麦芒泛黄的时候割回来让大家尝鲜。
我与英子走在回乡的路上,告诉她我和岳母的辩论,告诉她新麦是不能吃的。英子不反对我,也不反对岳母,只说:新麦的味道确实好!待我们到家,父亲已早早在地里收拾菜籽,已雇人全部割倒,我和女儿就急急赶去帮忙装车。未到自家地里,就被路边的野草野花缠住,再前进就看到一两只野鸡飞来飞去。我与女儿都穿着运动鞋,没想到,这鞋子和里边的袜子爱极了狗尾巴草的芒尖,它们拼命的从鞋的缝隙里钻进来,粘在袜子上,一走路疼得受不了。我们几乎寸步难行,边走边打理鞋里的异物,这让我又一次想起麦芒,针尖对麦芒,那应该是何等锋利的东西,但是小时候何曾惧怕过?想起曾经在新割的麦垛上翻爬打滚,兴趣盎然。想起自己高高地站在三轮车厢上,把一堆堆麦秸踩在脚底,把大人们用杈挑上来的麦捆打理地整整齐齐,服服贴贴。而现在,我为何如此脆弱?
我们还未打理干净,父亲开着车就从地里出来了。他已经装了满满一车菜籽,准备送到公路上去。原来农村的场院大都开垦了种地,粮食就只能搬到路上去了。父亲开着车,告诉我们刺着我们的是狗尾巴草。他自己似乎并没有感觉,光着脚板穿着布鞋。我们上了三轮车,和父亲一同去卸车,路上烈日狠毒的照在胳膊上,胳膊在几番的照耀下终于由白变红,由红变黑,而且混合着汗水。或许农人的色彩就是有烈日和汗水浇灌出来,我们说:黑是黑,健康色!今天我才知道,这色彩确实健康,因为这是劳动的色彩。
回到家里,还未及收拾停当,女儿就从口袋里掏出六七个在地里揪了的还未成熟的小麦穗。女儿受岳母和英子的影响也非常喜欢这新麦的味道。在刚去地里的路边,到处是一片一片的麦田,但是我竟视而不见。还是女儿有心,偷偷地采了回来献给她母亲。
英子把那些小麦穗拿到手里使劲的揉搓,弄出来一颗颗饱满的小麦粒,分给女儿,女儿在英子面前活蹦乱跳,俨然快乐的小鸟。她们俩很快就将这些美味分享殆尽。我看着她们分食的喜悦,突然想起我与岳母的辩论,或许我看到了真理却忘记了生活和真理以外更有意义的事情,不禁头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