崞县风情录|暖暖：檐下光阴

檐下光阴

暖暖

光阴：光，阴。晴，阴。

——记

老家屋檐下，常有鸟筑窝。有麻雀，也有燕子。

麻雀呢，人大多不喜见，倒不是因为它们曾归类过“四害”，而是如果有麻雀窝，可能就有潜在危险。

旧时的乡下小孩，喜欢夜里拿手电筒掏麻雀玩。踩肩搭背，好容易够着檐下的椽，认准麻雀窝，把手探进去，不想触着一个凉沁沁的东西，“妈呀！”连喊带叫手乱抖，一个大马趴摔下来，咋了？不用问，谁也知道是掏麻雀摸着蛇了。对，檐下有麻雀窝的危险就在这儿，蛇喜欢窜到它们窝里，伺机吃麻雀和麻雀蛋，顺便还要歇上一歇。

而檐下是什么地方？人出出进进的，若是蛇碰巧掉在人身上头上……

这样的事在乡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我远房一个姨姨就亲身经历过，有次她在檐下翻晒窗台上晾的杏干，一条黑乌蛇从天而降，擦着她肩膀落到地上，又迅速曲曲弯弯不知所踪……从那天起，这个姨姨就病了，头晕，身上软，好长一段时间，吃药打针毫无效验，人皆说是吓丢了魂。是呀，人说蛇有“瘆骨”，不用说有的蛇有毒会伤到人，就光是看到听到，也瘆人得慌。更不用说让蛇打这么个擦边球，任谁都得受不小的惊吓。后来，姨夫按老古流传下来的方法，拿姨姨的衣服搭在平常做饭的锅台上，赶天亮再搭回姨姨的被子上，据说是这样能给吓着的人安心安魂。

有没有用呢？不知道了。后来姨姨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不过，也可能是日子久了长了，心慢慢安下来，也就慢慢好了吧。

有这个潜在危险，人们就都不愿意麻雀在檐下筑窝，看见了，就要拿根棍子鼓捣掉，细柴、羽毛飘飘零零落下来，倒不是都有蛇，但有时会有羽毛还没有长出来的小麻雀，用我们的土话说，还是红麻麻的，嫩黄的喙兀自张得老大，等着像往常一样，嘴里会塞进一点什么吃的……

大约是檐下日月过得不安定的缘故吧，这些麻雀窝都极其简陋，旧时人家大多是住的材料房，年长日久，檐下的椽之间就有了小洞，麻雀就在这小洞里，垫些柴柴棍棍，加些许羽毛，一个窝就算是成了，整个透露着麻雀人生的潦草和慌张。

但檐下筑窝的另一种鸟——燕子就不同了。无论是窝的精工细作，还是人对它们的态度上，都跟麻雀截然不同。

春天时，常见一只只燕子穿梭往复，衔着泥，衔着小柴棍儿，一遍又一遍地在檐下某一处椽与椽之间粘接，不时有泥点小树枝掉下来，在檐下窗台上或地上，落得星星点点。

有小孩仰着脸喊：燕子！燕子！大人忙招呼小孩躲开：别惊了那燕子，积善人家才有燕子住呢！

是啊是啊，积善才能积福呢，心里才能满满堂堂的晴朗安心呢。

一天两天，好多天过去了，不经意间一抬头，檐下多了个光溜溜的燕子窝，边上偶然还能看见一排黑压压的小脑袋，都有小燕子了呢，日子过得多快！

是啊，日子真是过得快极了！

我还记得我家檐下第一窝燕子衔泥筑窝的情景，历历的，像昨天一样，但好像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又想起这些，是因为一件事儿。回家眊母亲，晚上睡下后，母亲讲起早年间的一件事。父亲过世不久后的某天晚上，母亲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玻璃上窸窸窣窣，很大声响的那种。“我心想，难道是你爹回来了？！就说，你不用吓我，我可不怕！！’哈哈哈！”母亲讲到这里，大笑起来。“第二天我早早起来，想看看到底是甚？檐下地上，有一团羽毛。唉，应该是野猫抓燕子来……”

我在黑暗中听着，想象母亲一个人在暗夜里听着当时不明所以的声响；想着在窝里正酣然入睡的燕子，安稳生活突然被野猫袭击打乱……

母亲还在絮叨，说从那以后，燕子都不来我们家住了。

夜深了，天空黑洞洞的，像天阴着一样，看不见一颗星星。但天亮后，太阳光照得满玻璃都是，连檐下都亮晃晃红彤彤的。

“昨天的梦做得很好，有燕子重新在我们院子里起落，后来终于安下来，在檐下开始筑窝。”

关  于  作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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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山西省原平市南村人，现居朔州怀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