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 姚建林的随笔《打糍粑》 2024-07-30 10:12:59 打糍粑 春节愈来愈近,年味儿越来越浓了。我们当地的谚语云:二十八打糍粑,二十九酿甜酒,三十样样有。虽然还没有到农历二十八,平常的人家还是早早地预备了年货,将那些古老的如仪式一般的活动抽时间一一安排妥当。母亲提前两天就在家里浸了糯米,通知我今天打糍粑。打糍粑是我们老家黄冈一带的习俗。小时候在农村,临近腊月二十,家家户户便开始忙着打糍粑了。家里的主妇先提前两天浸好糯米,糯米一般是自家稻田里种的,如果份量不够或品相不好,就到市场上买一些。浸过的糯米要经过淘洗,淘去细小的沙粒和稗壳。糯米浸胀以后,就装入饭罾大火蒸熟。等到饭罾上热气腾腾满屋糯米飘香的时候,糯米就蒸好了。 主人将蒸熟的糯米盛入一只大瓷盆里,早有人飞快地将那一盆热气腾腾的糯米拿到院内打糍粑的现场。院子中央摆放着一只石臼,石臼是石匠凿制的,类似于喂猪的石槽。只不过石臼的体积更大,凿空的凹槽更深更圆。有几名后生在院子里等候,他们大多是主人邀请的湾里的一些年轻人,或是自愿来帮忙的邻居。石臼旁边放着一只木水桶,桶里盛着小半桶水,三四根粑棍摆放在木桶中。粑棍一般是用杉树或栎树做的,大小约矿泉水瓶粗,长一米五左右,光滑而圆溜。棍身中央凿有一处榫子,装有一个短把,便于打糍粑人抓拿。有人拿湿抹布在石臼里抹了一圈,那盆冒着热气的糯米被倒入石臼里,不多不少,刚好合适。几名后生每人手里拿了一根粑棍,开始打糍粑。粑棍开始戳下去的时候,粑棍与糯米是不相粘的,到后来随着糯米慢慢地被捣细,越来越粘稠,粑棍与糯米就粘在一块儿了。 打糍粑是一个力气活,需要臂力与手劲儿。打糍粑的过程也有讲究,几个人需要配合。粑棍一上一下,不能同时提起;对面两个人的粑棍相互挤压,便于粑棍挣脱粘稠的糯米,将石臼里的糯米捣得更匀称,粑身不现米粒。小伙子们使出浑身的劲儿,口里喊着号子,粑棍一上一下,有节奏地舞动,到后来,糍粑在石臼里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一如受伤的小兽发出的哀鸣。这时候,糍粑便算打好了。几个人的粑棍扎着石臼的边沿下去,用力按几下,然后一齐提起,石臼底部的糍粑便整体提拉起来了,臼底干干净净,竟不留一点残余。一大块糍粑被放进旁边的一只簸箕里,簸箕的底部撒满了一层石膏粉。主人拿一条湿毛巾将粑棍上粘着的糍粑用力抹下,剥离糍粑的粑棍再次被浸在木桶里。刚打完糍粑的石臼重新被湿抹布抹一遍,目的是不让糯米与石臼相粘。做这个活儿的通常是一位有经验的老者,刚出臼的糍粑被揉按成椭圆形的一块大粑,大小合适,厚薄均匀。石臼里重新加入蒸熟的糯米,小伙子们又开始新一轮的忙碌。一饭罾糯米往往要打上五六块大的糍粑,在下一饭罾糯米没蒸熟之前,打糍粑的人便可歇一歇。待到饭罾里的糯米再次蒸熟的时候,主人会热情地邀大家吃糯米。散发着清香的糯米装在小碗里,撒上一层白糖,吃起来香甜爽口,齿颊留香,那也是小孩子们的最爱。那些放在簸箕里的撒了一层石膏粉揉按好的大块糍粑,不宜久放,一般第二天就得“打”成小块。因为时间久了,糍粑就会变得非常坚硬。所谓“打”,实际上就是拿刀切,切成雪糕大小的形状,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糍粑了。切好的小块糍粑放着风干几日,待到变硬以后,加水放入缸中保存,勤换水,一直可以吃到来年的六七月份而不变质。在家乡一个大的湾子里,这时节人们相约一起打糍粑。守着那个石臼,打糍粑的人往往从早晨忙到下午,各家各户轮流将自家蒸熟的糯米拿来捯饬。自然,打糍粑的人也并不固定,长了劲儿的老少爷们都可上场,一显身手,那种场面总是热闹的。主妇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打糍粑的人“嘿哟嘿哟”地喊着号子,小孩子们手捧着盛满糯米的小碗,边吃边看热闹。人人脸上喜气洋洋,连一两只鸡也凑到近前来,抢食饭罾里撒落的糯米粒,但很快被人踢一脚,“咯嗒咯嗒”扑楞着翅膀逃远了。糍粑的吃法有很多,可以烤着吃,煎着吃,煮着吃。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吃烤糍粑了。每天放学回来,书包一撂,我就跑到柴火灶口帮妈妈生火。当然生火只是一个幌子,我从浸着糍粑的水缸里捞起一两块糍粑,不等糍粑表面的水沥干,将两块糍粑摆放在火钳的前端,小心翼翼地伸入灶膛里烘烤。灶膛里的炭火很旺,我须几次三番地将架在火钳上的糍粑翻个儿,否则会将糍粑烤糊。 待到长条形的糍粑整个鼓起来,变成了圆滚滚的,糍粑便烤熟了。妈妈说,小馋猫,就知道吃,可别忘了添柴。我扮了个鬼脸,说,没事,灶里的火旺着呢!起身将两块热乎乎的糍粑兜在衣角上,飞快地溜出了厨房。我分一块糍粑给弟弟,两个人手里拿了糍粑,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咬一口,糍粑咝咝地冒着热气,软糯香甜,那味道赛过了许多零食呢。现在在农村,湾子里打糍粑的人家越来越少了,往日热闹的盛景再也难以见到。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各种食物丰富了大家的餐桌,糍粑似乎也慢慢失宠了。更有机器制作糍粑,代替了传统的手工打糍粑方式。年轻的一代对于糍粑的喜爱和打糍粑的热情都在衰减。然而,腊月里,那种家家户户打糍粑的壮观景象,却永远深深烙在我们那一代人的记忆里。 姚建林,网名冬月之恋,湖北黄石人。业余喜爱写作,喜欢小说、散文和诗歌,作品散见于微刊。华文原创小说签约作家。《新东西》编辑部主 编:向天笑 赞 (0) 相关推荐 江天德║屋角的石臼(散文) 前些日子(农历10月15日),故乡又到了热热闹闹的"圆冬节",我带着妻子.儿女回家过这一闽西独特的民间传统节日. 在村头,老屋的屋角落头,那个乌黑乌黑的石臼,静静地躺在那里,引起了 ... 【洞庭作家】万志勇/说说过年 说说过年 作者:万志勇 又到了辞旧迎新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就会特别突出地感觉到岁月的擦痕.小学时写作文,总爱用"年过花甲"来写老人,现在人家也可以这样写我了.感觉还能吃能睡,行动 ... 中秋糍粑香 中秋糍粑香 八月桂花又飘香,传统节日中秋也临近了. 满街月饼的广告语,画面上那金黄色泽而又具有精雕细刻花纹的月饼,诱惑着馋嘴的孩子,也勾起了在外漂泊游子的思乡之情. 对于那些机器生产出来的各式月饼,总 ... 腊月里的鄂州民俗——揣糍粑 每年到腊月间,鄂州有许多传统的年俗,什么腌鱼肉,烫饼折(豆丝),爆蚕豆,炒花生,揣糍粑--. "揣糍粑"可谓是鄂州地区特有的年俗之一,其特有就在于这个"揣"( ... 再回首‖王春莲:灵魂深处是吾乡(五) (温馨提示:请随着音乐,慢慢走进作者的世界!) 这是属于我的故事,属于我们那个年代的故事...... --题记 五 北风吹落了树梢上的最后一片黄叶,小河两岸只剩下枯黄的茅草.芦苇和光秃秃的树枝.冬 ... 谭喜爱:舂糍粑 舂糍粑 谭喜爱 在老家邵东,舂糍粑是过年前隆重的必不可少的庆典. 腊月初头,每家每户就碾好了几十斤糯米,每一粒糯米擦去一年风尘,闪亮登场,等待着二十八上甑子,舂出一个个圆圆满满.温暖莹白的" ... 林慕斌 | 冬至糍粑香 那天是冬至,一大早就收到四妹从老家发来的信息:"二姐,冬至快乐!还记得家乡的糍粑吗?"我笑了,四妹的提醒,唤起我遥远而温馨的记忆. 在乡村老家过冬至,是入冬以来孩子们最开心的事.清 ... 年味糍粑 年味糍粑 糯米用木制饭甑蒸熟,倒入石臼舂打至烂,取出揉成一个个大小适度的糍粑团,加糖即可食用.或放入竹箩中滚粘上一层糍粑粉(黄豆炒熟磨成粉,掺入红糖制成)即可.大凡有喜事,当地人都要做红糖拌糍粑招待客 ... [黄石文坛] 姚建林的随笔《难忘儿时抓鱼的时光》 难忘儿时抓鱼的时光 我的故乡在江南,童年时我们家住在一个国营军垦农场里.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阡陌纵横,湖塘水网星罗棋布.至今回想起来,我最难忘的还是小时候抓鱼的经历. 我家门前有一大片稻田 ... [黄石文坛] 姚建林的随笔《下棋的人》 下棋的人 小时候,邻居家中有人下棋,我经常去观战,后来也学着下,慢慢便着了迷,从此与象棋结下不解之缘.在这些年下象棋的经历中,我也结识了许多棋友,他们性格迥异,棋风各有千秋.像人生的许多其他爱好一样 ... [黄石文坛] 姚建林的散文《老街》 老街 老街不长,只有短短的几百米,但几十年来,这里却是小城里最繁华的商业街.两旁店铺林立,街道上人流如织,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乡下人进城,如果没有到老街一趟,那简直是白进城了.这有点像到了北京没去 ... [黄石文坛] 姚建林的小说《堕落的幽兰》 堕落的幽兰 一晃有好几年没有见到秦兰了,今天忽然在街上见到她,我感到有些意外.那时她正在与先前的一位同事拉呱,见到我,她微微一笑,约略有片刻愣怔,似乎一下记不起我的名字来,但很快她伸出两根手指在我 ... [黄石文坛] 姚建林的小说《远逝的爱恋》 远逝的爱恋 那天我在城里偶然遇见了覃叔,几年不见,他看上去明显苍老了许多.六十多岁的人了,脸上布满了皱纹,只是镜片后的眼神依然精警锐利,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覃叔告诉我,虽然退休好几年了,前些天 ... [黄石文坛] 姚建林的短篇小说《飘逝的爱情》 飘逝的爱情 明翰与芷悦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他们是年级里为数不多的一对早恋学生.尽管老师和家长都痛陈了早恋的害处,但是青春期早熟的两个人不以为意,依然出双入对,情意缱绻.高考前夕,班主任约法三章,两人这 ... [黄石文坛] 姚建林的散文《高一那年》 高一那年 那一年中考,我意外落榜了.上不了重点高中或是中专,我只好读普高了. 在我们那所普通高中的历史上,也曾有过高光的时刻,先后培养出了几名名牌大学生,许多年来一直为镇上的人们津津乐道.只是 ... [黄石文坛] 姚建林的小说《朦胧的爱恋》 朦胧的爱恋 我上初一那年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女生,只是我从未对人说起过.自然,我的这一点小秘密,连那位女生也是不知道的.那种喜欢是潜意识里的一种朦胧的爱恋,这大约就是人们常说的暗恋吧. 女孩名叫桂琼 ... [黄石文坛]倪胜林的随笔《追忆我的叔父》 追忆我的叔父 四月十九日晚从二哥打来的电话中得知,我的叔父倪世如老先生驾鹤西去.惊闻痛失叔父的噩耗,心情特别难过,叔父虽然已是82岁的高龄老人,内心还是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 叔父学名倪世如,小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