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俊 | 纯真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里面没有一丁点儿夸大的成分。

六三年,我随着教书的父亲在豫西南山区一所学校上学。那年上初一,十五岁。 那时候的我们,不像现在的娃娃们那么早熟,男女之间的事,很懵懂。

班里有个叫彭山菊的女孩子,星期六下午邀我同行,让我帮她到家拿一星期的伙食。

因为我老爹有工资给我买饭票,所以,我每个星期天都不用回家取馍馍、红薯之类的东西。 说是帮她拿东西,可是,她那根小扁担,却从来不让碰一碰我的肩头。因为,她大我一岁,也高我半个头。

晚上,我和山菊的爹睡一个床,山菊的妈妈死的早,是彭伯一手把女儿拉扯大的。

去的次数多了,她称我为弟,则让我管她叫姐。

偶尔,按学校的叫法喊一声彭山菊,“不理你!”嘴里恶狠狠,脸上笑嘻嘻。

清晨,吱吱喳喳地鸟叫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彭伯已经下地干活去了。石凳上的脸盆内,已盛满了清水,泡上了毛巾。可是,山菊不让我洗。不但不让我自己洗,还得她拧拧毛巾,折叠方正,擦过来,抹过去。手指头抠抠眼角子。继而笑骂:一脸憨相!

我迎视,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两条及腰的大辫子。

“看什么看?憨样!”

山菊满面通红,红到耳根。

她家与邻居的距离,最近的也有一公里。五间瓦屋,三面环山,前边临水。早饭后,我换上彭伯的大裤衩子,和山菊来到小河边,她洗衣服,我翻石板,捉螃蟹,抓小鱼。

有时候,我们也去后山掐野韭菜。林子里,大石后,藏来躲去,被捉者,四指竖在头顶,扮一次小兔,这时,也就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了。

有一天,我独自扛了一根未稍拴了把镰刀的长竹竿,偷偷去后山一棵大树上戳蜂巢。一个沙袋大的葫芦蜂巢吊在树枝上,待我伸出镰刀,刚刚触及蜂巢,被找上山来的山菊发现,只听她大喝道:别动,危险!

为时已晚,锋利的镰刀,已把蜂巢把儿割断,只听“咚”的一声,蜂巢落地。 刹那间,寸许长的山蜂,扑头盖脸,嗡嗡而至。我大叫一声,扔下竹竿,转身落荒而逃,蜂群则紧追不舍。

这时,山菊猛地追上来,把我扑倒在地,爬在我身上,双手护住了我的头。

将近中午,彭伯找来,我俩已人事不省。

彭伯把我们背回家中,不知采来的是什么草叶子,放在锅内熬水,然后倒进喂牛的木槽里。每人一个槽,躺在里面泡。彭伯说要把身上的蜂毒全泡出来。 整整一个星期,我俩都没到学校里去。

彭伯说,幸亏山菊抱着你,不然,事儿就大了。 难怪山菊晚我一天一夜才能张嘴说话。

上初二的秋天,我已经比山菊高半个头了。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山菊照例挑着担子,我紧随其后,沿着逶迤的山路,返回学校。

走了十几里,经过一片青藤缠绕的茂密树林 。 “累了,累了,快快休息。”

布谷鸟改变了歌词,展示着它那高亢的歌喉,树上的知了,撕心裂肺般拖着长音。天气酷热难耐,山菊提议稍事休息。于是,她就放下担子,说是要到那边去一下,就没入了一人多高的灌木丛。

我躺在一块光溜溜的大石板上,聆听委婉地鸟鸣和蟋蟀地低吟。

很久很久,山菊隐身方向,传来了厮打和怒叱声。

我翻身而起,抄起扁担,向林子深处窜去。

眼前的场景,把我惊呆了。

一片被滚踏平的蒿草上,一个身穿背心,下着短裤的男人,半跨在山菊的身上,双手恶狠狠地卡住山菊的脖子,山菊则仰面朝天,头发蓬乱,满面通红。只见她双脚乱蹬,双手用力推开那个男人,一面怒斥:“畜生!畜生——”。

慢不得,千万慢不得!我抡起扁担,照准那人的肩头,狠狠地劈去。

“啊——”歹人手捂左臂,踉跄而逃。

因为用力过猛,我随之倒在乱石丛中,崴了脚脖子。 山菊猛地扑到我身边,双臂将我搂抱,放声大哭,鼻涕泪水,糊了我满脸满脖子。

一九六六年春的一天,彭伯带了两包糖,两瓶白酒,来到学校,说是要与老爹商量个事儿。

原来,山菊的二爹在新彊铁路局工作,争取了名额,要山菊去当乘务员,彭伯也同去那里住。

彭伯的意思,是想让我招赘到他家,做上门女婿,和他们一起去乌鲁木齐。

老爹斟酌再三,婉辞:娃是长子,家里的宝贝疙瘩,再说,他们都还小呢。

彭伯看了看山菊,问道:怎么办?

“弟不去,我也不去!”

彭伯无语。

再后来,经不住彭伯和她二爹的催促,山菊最终还是去了乌市。

也是那一年,我被推荐选拔去县里读高中。

从此,我们之间也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赵红俊,十林镇河北村人,离职老教师,精通木工 ,爱好读书,喜于文字,回忆往事成为老来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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