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 | 一节没上完的示范课
凌晨五时许，电话铃响了，话筒里传来一个女的声音:“校长，我是红霞。今天，我去上节课，还是上次那节示范课，麻烦你给同事们说下。”声音柔弱，但显得异常坚定。我想说，你身体不好，等好了再说，可是那边挂了。
红霞，叫刘红霞，我校六年级一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她身体不好，双腿不时地疼痛。地方上医生看了，说是风湿类风湿。药不知道吃了多少，就是不见好。今年担这个毕|业班，为不耽搁学生们的学习，推说准备暑假期间到大医院细细查查。学校催说多次，可她就是不听。十天前，上示范时，晕倒在讲台上。大医院检查的结果，说不是风湿类风湿，而是脑子里长的瘤压迫住了下肢神经。医生说，观察个时间，再动手术。她放不下学生，趁护士不注意，赶回来了。
不到预备时间，红霞就来到了学校，她是她爱人用车送她到学校的。在通往办公室的路上，她一跛一跛的，脸色虽然憔悴，但衣着整洁得体。
上课铃响了，学生们知道带病的刘老师今天给他们上课，都表现得出奇地好。班里有名的“调皮鬼”“帅帅”把讲台上的凳子擦得干干净净；“捣蛋壳”“胖胖”不知从哪拎来了暖水瓶，给刘老师倒了杯冒着热气的开水放在讲桌上。我和听课的老师，静静地坐在教室后边。
“上课”刘老师走进教室，同学们齐刷刷地站立起来，足足有五分钟，同学们以这样的方式，向他们所敬爱的老师致敬。刘老师的眼圈红了，她向同学们招招手，示意坐下，意思是:同学们，你们的心意，老师领了，我也一时一刻离不开你们，放不下你们······
“今天，我们继续学习二十七课【我的信念】”刘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我的信念几个字，我看见她写字的手在发抖，但字写得像她一样漂亮有力。
“请同学们打开课本，先听老师朗诵一遍。”
“生活对于任何一个人都非易事。我们必须有坚忍不拔的精神，最要紧的，还是我们自己要有信心。我们必须相信，我们对每一件事情都具有天赋的才能。並且，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这件事完成。当事情结束的时候，你要能够问心无愧地说:我已经尽了我的所能······”
同学们，听课的老师都看清楚，这篇课文刘老师是背下来的，抑扬顿挫，声情并茂，你根本想不到这是一个有病的人朗读的。
我们被居里夫人伟大的人格和为科学献身的精神感动了，也为刘老师的精神感动了。
“帅帅”擦干净的凳子她没坐，“胖胖”倒的开水她没喝，她脸上汗津津的，笑吟吟地望着她的学生们。
下面的时间师生互动。学生先分读，合读，老师间或启发点拨。学生们的学习气氛空前高涨，一个个像充足了气的小皮球。刘老师像海上久经的舵手，稳稳地掌控着航船，载着她的学生，在知识的海洋上向前······
这时刘老师满脸大汗。我知道她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左手按着讲桌一边，身体似乎在颤抖······
“帅帅”机灵，扶住刘老师坐下，“胖胖”往杯里又添了热水，双手捧上让刘老师喝下。
刘老师掏出手绢随便抹了一下脸，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话题转到了“帅帅” “胖胖”身上。她说:“帅帅，胖胖都是好学生。帅帅热心为同学服务，我班韩金龙同学脚崴住了，行动不方便，帅帅一直背上背下；胖胖劳动积极，咱们班里的窗户，有多少次都是他擦的。不过，以后，拿出居里夫人为科学执着的这种精神，把你们的学习也搞上去，那你们不就更好了吗？”
“帅帅” “胖胖”的头伏在课桌上。我想他们心里一定会这样回答老师:刘老师您放心吧，我们会努力的，不让您再为我们操心。
刘老师又扬起头，面对大家:“同学们，今天五月二十七号，我们小学的学习生活再有一个月就要结束了。我希望同学们，在学好新知识的同时，挤时间温习好已经学过的课程，查缺补漏，争取小中招考试取得个好成绩。”说到这，刘老师顿了顿，又提醒同学们道:“同学们，千万不能有侥幸心理，成绩好坏都能上初中。“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有小学底子打好了，才能上好初中，高中，进入大学深造，做一个像居里夫人那样对祖国对世界有作为的人······”
教室里静静的，刘老师的话句句入心，像春风像细雨，吹拂，播洒在同学们的心田。
窗子上的小鸟也探头屏息，分享着刘老师带给这个“世界”的温馨。
我们的刘老师该休息了，她在讲台上已经有半个多钟头了，她的头慢慢低下去，伏在讲桌上······
“帅帅”似乎意识到什么，冲到讲台上，失声地喊:“刘老师！刘老师！” 同学们都围上来，哭喊着:“刘老师！刘老师！您醒醒一一我们都是您的学生一一！”
救护车来了，大家七手八脚抬着刘老师上了车。在急驰的救护车上，刘老师慢慢睁开眼，她看见了她的爱人，她也看见了我。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我听见了，她说:“校长，真遗憾，这节课没上完，上得不好。”我忍着万分的悲痛，告诉她:“刘红霞同志，这节课你上完了，你上得精采。”
她的现在使我把她的过去联系起来:刘红霞同志，你在晕倒之前，十几年了，从未为自己的事，耽误过学生一节课。记得你的宝宝咳嗽得眼珠子快要掉下来，你让爱人关了店门，跑上跑下给孩子看病。你教过低年级，中年级；你教过语文，还教过数学，自然，英语，你的每一门成绩好得都让中心校领导咋舌。你现在教的这个六年级一班，曾经是全校最差的一个班，别人不敢接，你接了这个班。现在这个班是全校十几个班中最好的一个班。我知道你为这个班付出了多少心血，不过你也太犟了，你不该把你自己不当回事，你不该从医院跑回来！我后悔呀，我不该让你再上这节课······
救护车在高速公路上急驶，可同学们的好老师，我的好同事，好同志，刘红霞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睡去了······
是年，她才三十五岁。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青山绿水，原名张家生，男，刘集镇教师，任校长近三十年，现已退休，闲暇无事，信笔涂鸦，自娱自乐，别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