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 | 来自生命的律动

来自生命的律动

文|李伟       

题记:

家,永远是心底最温柔的所在,父母,永远是生命中最真实的所爱。父母在,人生尚知来处,父母去,人生只有归途。        

1.遭劫的父亲

“听说你爹在信用社取工资,返回路上,被骑着摩托车的两个坏货给抢了,可能是四月份的工资。”那天上午,刚上罢课,在街面上住的一位同事第一时间就告诉这个让我万分震惊的事。

我努力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立即拨通老家电话,然而无人接听,内心愈加不安。

我决定马上请假回家瞅瞅,尽管是星期五,下午就可以回去过双休日了,但我很不踏实,我实在放心不下年迈的父母亲,于是请假、驱车、回家。

在路上,我思绪万千,我不断在想,既然事情已经传出来,那么是确乎发生了。

不知道父亲现在是何种状况?他能否经受这种意外的伤害?父亲已经老了,他已经不是儿子小时候印象中高大健壮、无所不能的父亲了。他一生小心谨慎,勤俭节约,与同样勤劳简素的母亲,养育我们姐弟六个,榨干了所有的心血。

打我记事起,父母亲似乎从未舍得给自己添置过一件新衣服,那两套深灰色换着穿洗的中山装永远是父亲上班时的职业装。在家里,和母亲一起下地干活时,他脱去正装,穿上他的对襟粗衣布衫,再挽起衣袖裤脚来,活脱脱一个本色乡野村夫。谁又能想到,走进单位,他摇身一变,成为庄重威严而又不失亲和的校领导呢?

2.本色的农民教师

父亲是人民教师,可在我看来他就是农民教师。在父亲的手里,桑叉扫把扬场锨,箩头簸箕使牛鞭,就和他惯常用的粉笔和教鞭一样顺手自然。父亲是个干活的好把式,乡村的很多棒劳力也抵不住父亲甩开膀子时,干活的韧劲、狠劲的。

在村子里,父亲是出了名的“老犟劲,老黏缠”。母亲不止一次地数落父亲:“你呀!干活儿急性子,不惜力,啥时候都抓把口咽的,咋就不会消停一会。”可父亲明白,他是公家人,他的空闲是极为有限的,快马加鞭地多出活,才是正经的理儿。

他心里装着母亲,也真心体谅母亲一个人在家的难处,他一得闲就紧赶慢赶地回来,帮母亲分担点家务,以弥补内心对母亲的亏欠。

尽管如此,父亲却从未因家庭的事务而耽误了公家的事。作为教育工作者,作为单位的领导,父亲对工作是一身作则、尽职尽责的。父亲经常吿戒我们:“干工作一定要分清主次,家里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单位里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但毕竟,那时候家中没有多余劳动力,过去十多亩地几乎全靠母亲单薄瘦小的肩膀来挑起的。母亲也是要强人,干活从不拉歇儿。年轻时当兵出身,回来后干生产队队长的邻家五叔都不止一次地叹服:“我这三嫂呀,干起活来是拼命三娘,一个人能挣俩男劳力的工分”。

记得少年时,中午放学,每次抄小道稍近路,跑七八里地回家,在高河嘴地头,路过我家的地块儿,远远地看到母亲,她孤零零一个人,蹲在热气蒸腾的旷野里,专注地薅草。响晴的晌午,天边没有一片云彩,野地里没有一丝风儿,也没有一棵可以避避“老阳儿”的树阴凉,只听见头顶上“叫麦虫”聒噪而凄慌的叫声。

日头越毒,母亲薅草越起劲,因为她说,这样子才会把薅出的草彻底的晒焦晒死的。那时,我常常是一边抱怨着为何我们家总有干不完的活?一边诅咒着这正午肆虐的“老阳儿”为何不快躲到一边去呢?我一边心疼着晒得黢黑的,脖颈上已经起了不少暗红色的燎浆泡,汗水扑嗒扑嗒滴落的母亲,一边又自责着因自己不好好读书而亏欠的不安的良心。

即便是现在,很多年不摸镰了,可一到麦忙天,母亲就不止一次说起,一听见门外树上“茶鸡儿”叫:“豌豆垛垛、割麦插禾,豌豆垛垛、割麦插禾”时,她的心就填满了莫名的心慌和焦灼。

已经是很多年的习惯了,一到麦稍黄时,母亲就㧟了满满一筐自己平日积攒腌制的,连我们姐弟们都难得一见的咸鸭蛋、咸鹅蛋,到外婆家去,一边瞧看日思夜念不断念诵闺女的外婆,一边托付憨厚敦实的舅舅:“到四月初八,我们这儿“赶农贸会”时,就喊上咱近门儿你那几个弟兄,来帮俺家收割麦子”。

日子如期而至,舅舅领着几个壮劳力准时如约而来,先从河边的“河岸儿地”开始,那是响沙地,麦早熟。往往是我们家第一个开镰割麦,麦子并未完全熟,割上几天,剩下的就熟透了。随后,舅舅他们哥几个才回去收割他们黑土地里稍晚才熟的麦子。这种情况延续了很多年,直到我的几个姐姐们毕业参加了工作,有能力帮扶家事才算罢了。

“凡事一早三光,一晚三慌,干活儿不怕慢,就怕站。”这是父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而父母亲一辈子就用他们切实的行动,在践行着他们的这句口头禅的。无论是何事,父亲总是未雨绸缪,早打算,早安排,早行动,这也是他深入骨髓,改变不了的习惯了。

3.填坑不用好土

对于过惯了肯苦日子,一分钱只差掰两半来花的父母亲来说,除非是来了稀奇客人,他们也从不习惯自己专门上集市上割点肉,买点菜,来改善一下生活的。父亲一年四季在乡镇上班,,但也不曾为吃穿方面诓花过一分钱的。他在单位同事们的口中是有名的“老抠门儿”。

我们兄弟姐妹多,家庭累赘很大,靠父亲一个月微薄的薪水是根本维持不了一家人的生活的。人勤地不懒,倒是母亲拼命地向土地里榨取,总算解决了我们当时吃穿用度的问题。

父亲是个务实的人,他要和母亲一起为儿女们未来的幸福生活打拼,正源于此,他从不讲派场,纠结于自己的吃穿用度问题,也从不顾及别人说他这个堂堂“吃皇粮”的国家干部,是如何不会过别人家,那种吃香喝辣光鲜舒服日子的。按母亲常说的话就是“宁买吃亏物,不买便宜嘴,填坑不需要好土”,而吃饭在父母看来就等同于“填坑”了。母亲的思想往往就是父亲的思想。

父亲是一家之主,父亲决定的事情,母亲总是不折不扣地去完成的。

直到如今,我们姐弟还私下认为,感觉母亲这辈子跟了我的毫无浪漫情怀的父亲,从来只知道累死累活的干活挣钱,土里刨食,却从不懂得享受生活,真的是委屈受罪了。

可母亲却不这样认为,母亲年轻时也是外婆村中的一枝花,她大眼睛,高鼻梁,文静淑雅,秀外慧中,能识文断字,站在人前犹似一朵散发着幽香的兰花。

那时受毛主席“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的感染,她也光荣地加入了村里的民兵团,以自己的能干劲儿,成为村里的炙手可热的女民兵了,母亲说当年她躲闪着外婆,(外公去世很早,外婆青年守寡含辛茹苦地拉扯舅舅和母亲两人)穿了身绿军装跑几十里,到邓县古城街老东方红照相馆,特意照了一张的扛枪的照片,偷偷送给了同样是风华正茂一脸英气的父亲,作为私定终身的定情物。

可惜父亲珍藏了许久的,母亲那一张英姿飒爽的青春照片,在一场意外的火灾中也化为灰烬了。至今想起,叫人无限惋惜。

母亲当初能一眼相中刚师范毕业,家境穷哩梆梆响的父亲,也正是看重了父亲的朴质无华,沉稳庄重的那种气质。母亲对于父亲是一味的信赖和尊从的。

母亲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无情的岁月,苦难的生活,常年风吹日晒的劳作,过早地剥夺了母亲本应绽放得更久的青春芳华。但对于养育我们这么多兄弟姊妹的母亲来说,她是欣慰的,踏实的。

父亲对母亲也是打心眼的感激,母亲就是父亲寄托希望的天,就是赖以养家糊口的地,一切吃喝拉撒的事情都归属于母亲,母亲对家庭的付出丝毫也不亚于父亲的。

4.难忘求学岁月

父亲出生于1937年,属牛,比母亲大三岁,在旧社会,爷奶那辈人都是佃农,是目不识丁的“瞪眼瞎”。他们一辈子做牛做马的为地主富农家帮工干活,除了受气受累外,到头来还是吃不饱,穿不暖。解放后,分了田地,受够了地主窝囊气,仍心高气傲的爷爷毅然决定送父亲去读书,来改改“门风”。

父亲13岁才开始上小学,在当时的县立新铺小学上学,父亲当然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了,新铺距离我们村六七里地路程,往西走,中间隔着条赵河,那时候,河上是没有桥的,除却雨季里洪涝涨水外,其余时期里河水并不深,父亲就和后院邻居,我的五伯作伴一起渡过这条浅水河去学校读书。寒来酷往,经冬历夏,年年如此。

父亲小腿肚一到连阴雨天就筋憋着地疼痛,就是那个年代经常淌水过河,而落下的寒气腿的病根儿。

直到父亲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邓县赵营中学(即现在的邓州市第二高级中学校的前身),才离开这个如今仍有着亭亭如盖,挂满了累累“白果”的,拥有五六百年树龄的具有沧桑历史的母校。

父亲上了更高一级学校,父亲离家更远了,但在那样艰苦的年代里,哪有什么交通工具呢?父亲每次回趟家,五六十里路是就腿走的。

很多时候走到半路时,饿了,渴了,就在人家已经秋收罢的红薯地里,一边走着,一边踢拣着那些遗漏下来的小红薯头来,饥不可耐地啃上几嘴,算是最好的零食了。

倘若有时候运气好,一路踢拣的红薯头除了满足自己的果腹之外,还有剩余,甚而还可遇到些烧焦的苞米棒子的话,父亲就脱下奶奶亲手缝制的小坎肩,把这些从“土地爷”处得来的馈赠品仔细包裹好,再带回家里来。那么,晚上一家人就可以煮一锅热气腾腾的苞米红薯稀饭吃了。

遇到个好年景,更奢侈时竟可以吃到一碗奶奶做的,轧碎的干辣子丝拌面蒸的面糕的话,就更奢侈了。父亲常常拿起一小块红薯面做的“黑窝窝”,蹲在墙角旮旯里,就这辣面糕蘸馍吃,他一边辣得吸哈着、提溜着,一边品味咂摸着。他幸福得忘却了一切奔走的劳顿、生活的清贫了。

事情也并不都是那般的美妙。有一年刚立冬没几天,下起了大雪,月把天儿没回家的父亲,因为身上单薄,也因为思家心切,不顾同学和老师的劝阻,独自一人迎着大风雪离校回家。

走到半路里,风大雪滑,又饥又冷,鞋子也跑坏一只,舍不得扔,抱在怀里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天色昏暗起来,父亲实在是跑不动了,父亲就躲到路边一个破旧的机井房中取暖避风雪,进去依稀瞧见有个衣着破烂似乎是流浪汉的人,拱在一堆麦秸堆里酣睡着。实在累乏的父亲也没太在意,一屁股坐在麦秸堆里,也胡乱抓把麦秸倒头就睡。

夜里,呼啸的东北风犹似千万头猛兽在嘶咬,在吼叫。大风不时裹挟起旷野外的残雪、冰碴,透过没有门和窗的墙洞甩撒到机井房中的角角落落里来。那些雪渣,冰碴子打到父亲裸露的脚脖子上,冻得他上下牙齿嗒嗒地直打哆嗦在那一夜里,千熬万熬忍饥挨饿担惊受怕的父亲,犹似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终于

终于捱到天蒙蒙亮。雪,不知何时住了,风,也停了,父亲哆嗦着一屁股坐起来,拍拍满身的草糠麦秸末,准备喊醒那个伴同他一夜而默然无言的路人时,才猛然发现昨黑儿模糊见到的那个流浪汉子,仰面骨碌在门口。

只见他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竟不知何时已经嘴脸乌青,手脚僵硬,气息全无了。直惊吓得父亲“妈呀”一声,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躲身窜出机井房,一路仓皇地狂奔,哪还顾得上还有一只未穿鞋子,肿的像小猪娃子似的光脚丫子呢?

父亲一气儿跑了二三里地才驻脚回过神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揉搓那惴惴难平的急速跳动的心口。而他怀里原本一夜紧紧揣着的,既当防身武器又当保暖家伙的那只破鞋子也在惊慌失措中遗失了。那可是我们一个北乡的老亲,与父亲年纪相仿,曾在部队待过的我的小姨爷那年专门跑来赠送给我父亲的唯一的一双军用产品——解放鞋啊!事后,父亲十分懊恼,觉得很对不起我的小姨爷。

多年后,父亲回忆起那段艰苦的求学经历,还连连感叹于那霜降过后,经霜煞后的蔫巴红薯,竟然是如此的脆甜,如此让人神往!而那次雪夜荒野夜宿,又是那般地铭心刻骨,惊魂动魄!

5.兄弟情深

以父亲的资质,本可以上大学的,可是由于大家庭人口太多,在老师们惋惜和劝勉声中,父亲还是毫无后悔地选择了走一条捷径,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改上了老邓县师范学校。

尽早毕业,尽早工作,尽早挣钱来分担大家族的负担,不仅是当时大家庭的要求,而且也是父亲的认知。对于父亲,他怎敢有怨言呢?

堂叔伯兄弟四个,父亲是老三。

堂大伯是村里会使牛的“老掌鞭”,养了一辈子牛,使了一辈子牛鞭。到九十多岁时,还离不了他腰上别着的旱烟袋,每天吃饭时还要咂上那么一两口烧酒的。

亲二伯年轻时外出当学徒学了手银匠活儿,新社会也没排上什么用场。倒是小时候,在二伯家玩,却总能翻出些诸如银猴子,银镯子之类的稀奇玩意儿来。可能源于旧社会学徒的经历吧,二伯一生老实本分,厚道得有点唯唯诺诺,远远地见人过来,就热呵呵地让烟吸,是全村公认的和善的“老好人”。

最小的四叔脑瓜最灵活,从小和父亲一起到地里翻红薯秧子,总是一看到父亲先翻到头,就跑过去吵嚷着和父亲交换一下再翻。如此三番,不依不饶,弄得宽厚大度的父亲一点法子也没有。

长大后四叔喜欢“跑江湖”,结交各行各色的江湖朋友,尤喜到处拜会“神汉”“半仙”之类的奇人,学了不少神神道道的东西。

只有生性驽钝却持之以恒的父亲改了“门风”,跳出农门,成了大家族里读书最多,最有识见的人。可过去大家庭一穷二白的现实并未让父亲真正脱离农门,他除却加班加点见封扎针般地劳作外,只不过又多了一层教师的身份而已。

但父亲是知足的,尤其遇到知冷知热,又勤劳节俭的母亲,他又是幸运的。

直到参加工作很多年后,父亲才拥有了自己的“私家车”,一辆“飞鸽”牌自行车,而这辆自行车也为我们家立下了汗马功劳。

听父亲讲,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一个端阳节,那天中午,天气有点下雨前的沉闷、压抑。树上的“热娘”也扯破喉咙,毫无顾忌不知疲倦地叫喊着,聒噪得人心里也惶惶的。

四叔和大队干部们在一起喝酒,别人还未散酒场,许是四叔喝了不少烧酒,激发了他那时时为公社考虑的一颗干革命的红心,醉麻咕咚地就独自一人打头阵,到公社场地里打麦子了,上去没搠几个“麦个子”,就被高速运转的机器打伤了头部,送到南阳市医院住院救治。

起初,大队公社干部处于人道精神,分班出工分安排了几个村民陪护。时间一长,看治病没个准头儿,派去的陪护人员也都伺候四叔絮烦了,纷纷撂挑子不管了。四婶那时还正怀着我的排行老八的八弟,根本离不开身,尚且由奶奶伺候着。没办法,白天让哥几个轮流照管,晚上由父亲前去看护。

住院大半年期间,父亲每天下班后准时骑上这辆“飞鸽”,颠簸七八十里路,到南阳医院去照顾四叔,第二天早上再骑上自行车赶回单位上班。

我到现在还想象不到,父亲是如何风掣电掣般地来回骑行在单位与城市医院的路上,内心如何惶恐不安地惦念,祈祷着他的一奶同胞的骨肉兄弟的病情早点好转的。

倒是又惊又吓,又恼又疼的四婶,整天以泪洗面。她时时地抱怨这个成天到处吹嘘自己能掐会算的“烧毛儿”丈夫,为何平日里“穿一条裤子都嫌宽松,好的如多一个头的结拜弟兄们”临事儿了都不出来照照面,出钱出力帮扶帮扶呢?为何四叔自己不提前算上一卦,预测到那场让一家人都惊惧不安的灾祸呢?

四叔的这条命是父亲一手从死神手中硬生生拉回来的,四叔生前多次对亲人们提到过此事。

因为当时打住头部后失血过多,再加上伤口离太阳穴很近,人先拉到白牛卫生院,人家医生死活不收。好在也算四叔命大,父亲多方打听,正好打听到他的一位从部队复员到地方上班的军医朋友。人家二话没说,发扬兄弟加革命主义精神,为四叔先包扎了伤口,止住了喷涌而出的血口子。最后又在这位军医朋友的帮助下,找了辆军用车直接把四叔送到南阳医院里去了。因抢救及时,这才得以挽救了四叔的性命。

大恩不言谢,父亲当时欠下的这位军医朋友的人情债,一直记在心底,直到又过了四五年光景,家中经济稍周转过来后,才用自己一个月45元

的工资置办了一份厚礼,亲自带上四叔四婶一家人去专门上门答谢的。

等我们长大后,这个为我们立下汗马功劳,被父亲称为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良驹”,这辆“飞鸽”牌自行车又成为我们姐弟六人得以反复摔打、学会骑行的教练车了。不得不感叹,那时的“飞鸽”牌自行车可谓是轿车中的“宝马大奔”,自行车中的“神车”了。

去年夏天,四叔患病弥留之际,还用手指头捣点着他脑门上已经塌陷进去的酒盅大的疤痕,对我的几个已经在他乡成安身立命的堂叔伯兄弟们嘱托:“你们千万不能忘本,不要忘记你们三伯当初扶持你们上学和救我这条贱命的恩情”。

回首往事,两代人中,曾经在一个锅中搅勺把的大家庭中,除却我一出生就未见过一面的大爷,二爷,三爷和我的亲爷爷,及瞎子五叔外,我的慈爱正直活了九十三岁的奶奶,我的几位一世善良本分的叔伯,我的好强要面子的四婶和一生懦弱胆小,幼时做过大户人家童养媳的大娘,都前后离世,化作一抔泥土了。只剩下风烛残年一辈子清贫守旧的二娘,和行动不便不常回来却也十分孝道的姑姑,以及我的尚不服老,仍坚持住在农村老家,一生坚持自力更生从不拖累子女的父亲和母亲了。

6.离不了的热土地

在农村这片热土地上,父亲母亲一辈子从未离开和走远过的。如今,他们仍在顽强而平静地度过自己恬淡的晚年时光。他们虽儿孙满堂,拥有大大小小十好几个里孙外孙及子女们,但平日也都各忙各的,只在逢年过节和假日里才得以抽空回来陪陪他们。

他们有病都自己扛着,头疼发热也从不通知我们,从不想成为子女们的赘累和负担的。嫌闲着无聊,整天吃吃坐坐对身体不好,父亲就不顾子女的强烈反对,托人为他买了一头羊。从此,就像一项定打不饶的任务,每天下午吃过饭后,父亲和母亲一起,牵上羊,到村西边的河坡下放羊了。

父亲自有他的见解,“我和你妈出去放放羊,你们不要干扰,不要嫌丢人。我们每天到河边跑跑,转转,再找人拍拍话儿,这就是最好的锻炼,最好的养身了。你们心疼我们,可以,我们也能理解,但你们回来千万不要大包小包地买这个买那个。买了我们也吃不消,也用不了的”。“老了,生活要安静,要有规律,你们一回来,一做饭,什么大鱼大肉的,一吃,我和你妈准害病。为啥?一辈子淸、素惯意了,猛一下胡吃海塞的,谁受的了啊?连人都是认熟不认生的,别说是胃了”。

父亲说的自然有他的道理的。对于父亲来讲,只要有吃有喝的,就没有什么可后顾之忧的了。而他的执意去放羊,也是反复和老同志们交流所得的决定。对于他的放羊,好似不是人在放羊,倒像是羊在准时地放人哩。说来也怪,自从养了羊,父亲母亲的精神倒更矍铄了,父亲多年的老胃病也慢慢好转了。连最初心疼父亲,怕父亲累着,也反对父亲养羊的母亲也被父亲同化了,再也不数落父亲当初不顾退休干部的身份当这个老羊倌了。

人到中年,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子女,无形中承担起社会和家庭赋予你的职责来,对生活也有了更深一层的感触,如今想来,我的父母亲让我们这些做子女的能有幸生活在这个家,我们亦能有幸遇到这样无怨无悔勤勉明理的父母,到老年时又让我们工作起来无后顾之忧,安心于自己的事业和工作,我们也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吧!

7·永不开窍的父亲

父亲的一生就是一头勤勉的,不知道疲倦的犟牛。固执地执着,苛刻地节俭,无偿地付出。父亲集中了人生中两个最重要的美德,勤劳和节俭。因而父亲一生创造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计量的。

父亲又是开明和民主的,他心中没有一点重男轻女的思想意识,我和哥哥是家中老幺,上头还有四个姐姐,但无论对我们姐弟之中的哪一个他都一律平等看待,他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在学习上,更是严格要求,决不容许有中途辍学的现象发生的。

为了能多节约点开支,每年的春节的对联和门心都是父亲上街掲了几张红纸,一手执笔书写的。父亲的书法苍劲有力,是周边有名的“写家子”。乡亲们有个红白喜丧事的,都是约请父亲出面写写划划的。但对于父亲每年写自家对子门心这件事,我是颇有微词的。

春节贴对子一贯是我的活儿,记得每年春节往门上贴父亲书写那一成不变的对子,什么“黑发不知勤学早,苍鬓方悔读书迟”,什么“三餐勿多言,饭前要洗手”,什么“耕读传家”诸如此类的,至今仍记忆犹新不可忘记的。

那时最羡慕别人家贴的门神画,威风凛凛红脸的关公、黑脸的张飞;喜喜庆庆骑鲤鱼的金童、抱金元宝的玉女等烫金的门神。比起我们经年都一成不变,土的掉渣的手写对联门心来,我那是可真是羡慕嫉妒恨啊!我在心底时时抱怨着弥顽不化的老古董父亲,如此地不合时宜,如此地大煞风景,如此地冥顽不化,如此地不懂生活的情趣......

时隔这么多年我方才回过神来,真切地明白,深刻地体会到父亲当初用心之良苦,原来父亲也是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时时教育提醒我们,要惜时要勤奋要节俭的要自律的。

当时父亲单位里很多好心的同事都善意地劝导顽固的父亲:“你干恁恶抓哩?恁辛苦弄啥哩?养大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丫头片子们上那么多学没多大用?又不能当饭吃?歪好找个婆家,也趁早替你

分担分担。”可是父亲总是沉默地付之一笑,也不辩解。他明白,养不教父之过,那怕自己和母亲再吃苦受罪也决不牺牲孩子的前程,他要为子女打拼一个更好更长远的未来。

父亲一辈子从事教育事业,干了好几所学校的校长,最后在教育组因病离了休,他干啥务啥十分丢身,他信奉着“人怕干活,活怕人干,再大的事,只要目标如一,也会轻来轻去扳倒山的”。所以,当时无论是被领导抽调到白牛公社大区里工作,或是借调到南水北调,宣传陶岔段修筑水利工程工作,他都是一丝不苟,认真踏实完成的。

八十年代初他已评为全南阳地区百名优秀校长之一,在颁奖会现场上他也是作为优秀校长代表上台传经送宝的。他患癌症那一年,本来因为他在教育组主抓成校这一块,在县里业绩十分突出,县领导作为嘉奖和鼓励,已经点明并着手安排父亲以考察访问的名义到黄山去旅游度假的,不料世事难料,父亲这一病倒,家里的天似乎也塌了一半,什么也不提了。

除了干好自已的本职工作外,父亲还一手栽培了我们姐弟六人。他常教导我们的话就是,“人在做,天在看,要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父亲一生中有两次机会都可以调整到城市工作的,但反复考虑后,父亲还是放弃了,他知道,这个大家庭更需要他的事必躬亲的运转,需要他的殚精竭虑的支撑付出的。那些琐屑的家族事务家庭事务都是牵绊他个人发展的绊脚石,但哪一种付出不是职责呢?“岂能尽如意,但求无愧我心”,父亲如实这样评价自己的一生。

8.子承父业

正是源于父亲的持之以恒的坚持和潜移默化的熏染,我们六个子女也义无反顾的继承了父亲的教育事业。现在从小学教育系统到大学教育系统的杏坛上,都有我们姐弟们劳碌在一线的身影。在父亲看来,困难总是暂时的,学习上也是如此,天下没有熏不黑的灶,只要我们不放弃求学,即使他和母亲再苦再累,心也是甜的。

把全部的物质钱财换来子女们的立业成才是他这辈子给家庭最大的付出了。所以,在父亲的头脑中有坚定的一个信仰:“天,塌不下来;地上,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即便现在,子女们都有车有房,再也不用动用父母的老本了,可父亲仍坚持把自己的工资定时取出来,说要为几个最小的孙子孙女们设立一个固定账户,谁先考上大学,就先奖励他二万元。父母的做法让我们在羞愧的同时也更加地鞭策关注于子女的学业成长了。

我想,这次父亲一定受伤很深,从不浪费一分钱,连平日理发,也拣最便宜理发店的人,一下子无辜失掉了一个月几千元的工资。他的心情该是如何的泪丧!如何的无助!如何的愤恨!但我同时又知道父亲又是一个坚强的人,一个豁达的人,一个经受过大风大浪之后依然傲岸挺立的人。

父亲在我心中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有时,甚至是需要仰视才见的英雄!尽管我从来没在他面前表露过这种钦佩,相反有时候因看不惯父亲那种近乎吝啬的节俭,近乎无情的严苛,而拿语言之刺深深刺痛过父亲。但我知道,我的内心早已承认,父亲是一个拥有山一般深沉威严,海一般浩瀚壮阔的男子汉了。

9.踽踽前行的父亲

汽车在平整开阔的路面上行驶,透过窗外,看到远处的民工还在忙碌地修筑着另一条村村通的水泥公路,使我又想起了我的父亲在二三十年前为我所做的那件事情来。

那时,我正跟随父亲在元庄乡中心小学上四年级,学校利用勤工俭学之际,让在校的每个学生上交一些砖头瓦块之类的东西,以便硬化学校的泥土路面。对于我这个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家中老幺来说,这当然是件难事,何况我不是本地人,又在父亲的单位机关教育组(即现今的教办室)居住,不好意思在村子中跑来跑去捡砖头拾瓦块的。

放学后,我对父亲说起此事,他二话没说便立即行动起来,先在教育组的灶上找来一条又大又结实的蛇皮袋来,便带领我先在教育组的角角落落里搜寻起来。一会儿工夫我们就装了多半袋子的砖头瓦块,我用手提一提,纹丝不动。父亲笑道:“你年龄尚小,怎么能拎得动呢?不要使蛮力,使坏了身体可就不长个头了。”

说话间,父亲找来个小绳子,他把那蛇皮袋的口子扎紧系牢,然后父亲蹲下身子,用双手用力抱起那蛇皮口袋,猛然向肩头一放,对我勉强一笑说:“走吧!我给你送到学校里去。”此时的父亲由于用力过猛吧,我见他脸色涨红,额上青筋绽出,汗珠从面颊簌簌滑落下来。

从教育组到我所在的小学校大概有二三百来米长的距离,中间父亲又停下来歇了两气儿。我只感觉,父亲的脸色越来越差,并且在歇息喘气的中间,他总习惯地摩挲一下胸口,似乎这样会舒服一些的样子。

待父亲终于气喘吁吁地把这一袋子破砖碎瓦扛至我们学校的大门口时,恰逢我们的校长李太春老师出来锁大门,他见此情景,先是一愣,然后赶忙惊呼着向前去迎接:“哎呀呀!怎么劳烦您亲自送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呢?打个招呼不就得了嘛,何况您的身体要紧啊!”说罢又用极复杂的眼光看了我两眼,似乎是责怪我太不懂事了,小小事情就大动干戈,劳我父亲的“大驾”。那时,父亲已经气喘吁吁,只咧了咧嘴笑了笑算是应对,然后又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

事后的第三天,父亲回到老家召集我们的家族成员,有我的年迈的奶奶、我的母亲,我的伯父、叔叔姑姑及兄长姊妹们。家族里的其他长辈们也来了,满院子的人,坐不下,一部分家人就坐在院墙跟下横放着的一长段洋槐树干上,父亲平静地宣布他后天就准备去武汉治病的事情。

至此我的家人们才知道,父亲早在一个多月前感觉身体不舒服,便在县医院检查出患了疑似食道癌的病症,不久前换了个市级大医院检查仍是如上结论,于是和单位协商后,决定这两天就由单位派遣我的叫“忠常”的王叔(当时是一所学校的校长、他生前是我父亲最好的挚友)和一部分家人们陪同前往武汉协和医院做公费治疗。

事实上做这个决定时,这在单位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然而对于家人他却一直蒙在鼓里的。父亲一向是个生性要强的人,大概是父亲不愿提前让家人蒙上沉重的心理负担吧,而父亲临发前如此庄重地召集所有能来的家族成员,无疑也预知到此去可能凶多吉少,诸多生前身后的事,也尽早托付给叔伯兄弟们加以多多照管了。

而少不更事的我,却在父亲最为艰难踟躇难安的时刻,还让他为我排忧操劳,劳心出力,现在想想,我那是真的太愚笨迟钝了!

10.生命的奇迹

想到当年身患重症的父亲,一边身负着沉重的来自自身和家庭的心理负担,一边又受着病痛的折磨和煎熬,为我挥汗如雨地拾砖块瓦片。那脚步蹒跚地扛背蛇皮袋的情形,我仍记忆犹新,似乎就在眼前一般。我想,它早已化作一道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永久地铭刻在我的心中,成为一个永不磨灭的父爱如山的见证!

二三十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癌魔都没有把父亲打倒、击垮,何况这么一件小小的破财之事呢?也许是我过于多虑了。

父亲是个铁汉子,也是个不信邪的主儿,那年从武汉动手术回来,父亲原本有点发福的身子,经癌魔的折磨整整瘦了一圈,他面无血色,颜色蜡黄。他摘出的肿瘤已发展到蚕豆子粒那般大小了,并且附着于食管壁上,犹似一包未成形的鸡蛋包,他的食道也被切除了一截子。

很多亲朋好友私下交代母亲,好好萦系萦系父亲吧,他想吃啥就随他意吧。在那个谈癌色变的年代里,连最亲近的人都认为,一个人患上了癌症,无疑被命运宣判了死刑或死缓了,只是个时间早晚而已。所以都善意地提醒母亲,好让父亲在有限的生命里,享受一下生活的滋味。

他们哪里知道,吃东西对食道切除一大截的父亲来说,是要遭多么大的罪啊,如果可以不吃不喝而活着,父亲宁愿选择放弃吃喝的权利和乐趣的!但父亲明白,他不能走,至少现在还不能的,子女们才安排了三个,最大的三个姐姐上了班,还剩下一半的任务未完成呢?父亲怎会甩手让母亲来承担生活和精神的双重负担呢?决不!

那段时间,父亲身边又多了一本与病魔作斗争的法宝——《毛选》,他崇拜毛主席,上学时代就是读着“红宝书”,《毛主席语录》来克服物质和精神上贫乏度过重重难关的,这个特定时期,父亲又依然决然地拿起了这个大橶长矛,开始了与病魔做斗争的历程。

他为了增加营养,就每天逼迫自己去吃那难以下咽的事物,一边吐着,一边艰难地咽着,只要能多吃一两口,就忍耐着下咽一两口。为了减轻痛苦,他往往是选择囫囵吞枣的形式,尽最大的意志力去多索取事物,为病患的机体输送与残留癌细胞做斗争的资本。

食道切除后,不能吃辣的,他就坚决戒了酒,也不在碰喜欢的辣子了,喝稀饭容易黏连到食管上,他就让母亲用筷子串,捞稠的吃,吃罢再多喝茶水。

他说过,动罢手术后的很多年,别人吃饭是一种享受,而他却是一种痛苦的过程。他经常引用毛主席的话给自己也给我们鼓劲,“生活就是与各种矛盾做斗争的过程,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父亲呢?也算是做到了“与病魔斗,其乐无穷”了。所以,所有见到了父亲越活越精神,越活越有劲头的人,都认为父亲创造了又一个人生的奇迹。

11.铁汉柔情

坚强的父亲也有铁汉柔情的时候。在最艰难的求学岁月里,父亲没有落泪,在最身心疲惫,病魔摧残的日子里,父亲没有落泪。但,那一次,父亲落泪了。那是一九九四年夏季的傍晚时分,我亲眼见证了父亲第一次当子女的面潸然泪下的情形。

那天,我和父亲在村口东场边棉花地里浇水抗旱,在烈日下已经站了整整一天的父亲,正准备收工回家之际,我的堂兄弟大哥“常娃”跑到地头大声说:“三伯哎,我萍姐从城里打来电话,捎信说已经从高招办获得确切消息,我霞妹子被南阳师专美术系录取了。后天就可以收到通知书了。”

当时父亲一愣,手中握着的那段已经卷好的胶水管“扑通”一声掉在刚浇完的泥巴地里,飞溅的泥浆嘭溅了父亲一身一脸。父亲面部扭曲抖动着,已是泪流满面,他丝毫也不顾及去擦脸上的泥巴星子。因干渴和激动而嘶哑的喉咙里勉强地哽咽着:“唉呀!好......好了!......这下可好了,又算供出窝一个了!......”我也不禁浑身一颤,一股热流传遍全身每一个毛孔,眼泪也情不自禁地簌簌流落下来。

那时候,哥哥已经早我一年毕业,上了师范学校,下一步的工作也算有了保证。而我那年却因三分之差未考上邓州市二高中,父亲又央人托己地找关系,终于为我争取了个分配生的指标来。虽然要交三千元的巨额择校费,但母亲已做好了打算,她辛辛苦苦饲养的两头大肥猪也准备提前出栏卖了,好让我安心上学去。

而我的最小的霞姐,上学费尽周折,她小时候和邻居一伙儿同龄小孩子玩,被伙伴们都喊作“山晕子”的男孩子用砖块打伤了后脑勺,也未及时治疗,落得下个经常头晕的毛病。尤其一到高中,一进班,人一多头就蒙。

好歹上完了职业高中,本来作为“卡片粮”的待业青年,父亲已经交了六千元为她在劳动局注了册,办理了市食品厂全民工的手续,可以等着到肉联厂上班了。

可从小就倔强的霞姐死活不去上班,认为一个女孩子家去卖肉太没脸面了。何况那年头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改革,很多大城市不景气的国有企业人员已经开始下岗分流了,本就思想有点犹豫的父亲看我的四姐如此抵触,也不勉强,干脆就找到了当时在穰东高中当“二把手”的他的老同学,摆了一场,又让四姐插班复读了。

霞姐也挺争气,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又学习了美术,书画。连复习二年,最终以自己的实力和拼搏精神如愿以偿地走上了她从小就爱好画画的道路。想到霞姐求学路上的崎岖艰难,又看到我们子女也算没辜负他的一片期许,如此情景,父亲最能不为之动容落泪呢?

......

当我还沉浸在对父亲的担心和思虑中时,不觉间汽车已驶进了老家村口的东头。习惯性的向路边自留的宅基地里看去。

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勤劳的背影,一个坚强的背影,闯入我的视野内。

父亲,我的已近八十多岁仍劳作不缀的,精神矍铄的,值得我们所有子女骄傲和敬仰的父亲,正拿着锄头,半躬着腰,沉稳而又淡定的和母亲一起在田间锄草,他动作娴熟,姿态稳健。

我似乎听见了锄头着地时那有力的铿锵声:“ 嚓嚓…嚓嚓……”这不正是生命在绽放,在律动吗?

后记:

人到中年,越能感受到亲情的可贵,越能体会得到父母当初,屎一把尿一把拉扯我们的不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人生中难以言说的遗憾,好在我们还未体会到这种苦涩的人生况味。

我们兄弟姊妹们目前最大的庆幸就是,还拥有着尚为康健、自立的父亲母亲。世间惟真情最应珍爱,惟孝心不可等待。

我们子女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抽空常回家看看父母,陪陪他们说说话,听听他们用心的唠叨和叮咛。为他们做一做自己力所能及的活儿。

毕竟,他们已如风中摇摆不定的烛光,生命的烛焰在慢慢地变凉、变冷......

诚如每周必抽空回家见父母一面的二姐所说:“爹妈已年迈,现在每见一次面,感觉就像是又少见了一面的那般酸楚的。”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李伟,微信名:微言有信,教师,河南邓州人,市作协会员,文字爱好者。常以散步者的姿态游览各文学百花苑。以文会友,随缘自适,怡情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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