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晚唐猖獗的藩镇割据,真不能全怨节度使
大唐历史,从李世民等人一路筚路蓝缕,自魏晋南北朝以来四百年的大分裂的基础上,以赫赫之武功,再造自秦汉以来的大统一,就一直犹如股市中的一只“独角兽”一样,蹭蹭蹭上涨,可再呈现出“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琉”的光景之后,突然间,渔洋颦鼓动地来,一场自北而来的动乱—安史之乱,历史在这里似乎按下了暂停键。
安史之乱后的大唐,他还活着,活了足足152,可昔日的满京华烟云,早已黄鹤一去不复返,这一百多年的历史,留给人的只有三个很模糊的印象:宦官专权、藩镇割据,牛李党争,特别是藩镇割据,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安史之乱遗留的祸根,藩镇割据越演越烈,最终造成大唐一步步走向灭亡。
那么,藩镇割据的原因,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天宝年间的节度使制度,权力过于集中,早期只是主管军事后期,在自己的辖区内,依然是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既掌握着一方之生杀大权,也基本握有本地人事任免权,还可以监管当地民政,基本是枪杆子,笔杆子,钱袋子一把抓,俨然独霸一方的土皇帝。权力让人性蜕变,比如说安禄山,就是身兼三镇节度使而扯旗造反的,而往后的岁月,有样学样的节度使,在大唐更是一抓一大把。导致很多人都说,那些野心勃勃的节度使,才是藩镇割据的罪魁祸首。
其实,这么说,倒真是冤枉那些节度使了,他们桀骜不驯不假,可说是他们一心一意想叛乱,这锅可真不能让节度使来背。特别是在黄巢之乱前的一百年,可以说,藩镇节度使对维护大唐的统治,还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可是写出旷古奇作的《读通鉴论》的明末思想家王夫之,却提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看法:“夫弱唐者,诸侯也;唐既弱矣,而久不亡者,诸侯维之也”。
就拿最不安分的魏博镇来说,唐宪宗元和年间,首任节度使田弘正利用魏博最高权力之间出现的真空,夺得了节度使大权,可他主动归顺大唐,申报户籍,请朝廷派遣官吏,曾在元和中兴中立下不是功勋的裴度,就曾奉命出使,代天巡守魏博,甚至还拿出了大量真金白银给予魏博,这更促成了儒学出身的田弘正,倾向朝廷,在讨伐淮西吴元济的割据叛乱中,田弘正还派他的儿子田布率军协助裴度参战,淮西被削平后,唐廷携战胜之威,再战还傻傻不听话的成德王承宗和淄青李师道,田弘正可是作为主力参战,立下大功。
王承宗归顺唐庭,唐廷调任田弘正移镇成德,让唐廷里最能干的将领,曾“雪夜下蔡州”,以一记“天外飞仙”生擒淮西叛将吴元济的李愬坐镇最为桀骜不驯的藩镇魏博!李愬算得上根真苗红,要能力有能力,要水平有水平吧,可他先期在武宁军,哪怕强大如李愬,居然也在一定程度上对抗朝廷,后来到了魏博,哪怕经过田弘正长达八年的调教,朝廷还给予大量优惠政策,这些人还曾跟着田弘正,立下不少功劳,讨得了诸多封赏,可因为度支不肯田弘正自带“两千牙兵”赴任,导致成德军骑将王庭凑发动兵变,杀了田弘正一家。此时李愬病重,无法出战,唐廷调动田弘正的儿子田布魏新任魏博节度使,让他为父报仇,可他却只会不动那群魏博军,大家都强迫他在行“河朔往事”,意思就是搞独立,田布不愿背叛朝廷,又无法看着父亲惨死自己无能为力,无奈自杀,田布父子,哪怕在最不安分的魏博,也没想过反叛啊,而且还是忠贞不二,有啥对不起唐廷?
哪怕是逼死田布,后来得唐廷授予节度使之职的史诚宪,也没闹啥大的幺蛾子,后来唐文宗时期,横海镇想闹割据,在忠君爱国的儿子史孝章的软硬兼施之下,他可还是很认真地帮助唐廷讨伐横海,可这一下,乖乖不得了,唐廷奖赏他的时候,出问题了,高高兴兴调任河中节度使,正准备点起家当高高兴兴分赴任的时候,他步了田布的后尘,让魏博那群军人给乱刀砍死了。
在长庆年间,杀了田弘正袭夺成德的王庭凑,在他死后,他儿子王元奎,对唐廷的态度,那可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但按照两税法给唐廷缴了不少的税,文宗下诏以绛王李悟之女寿安公主嫁王元逵,加他为驸马都尉。王元逵派姑姑段氏入朝进献聘礼。段氏献上“食二千盘,并御衣战马、公主妆奁及私白身女口”等,朝野都以此为荣。会昌三年(843年),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去世,其侄刘稹未经朝廷准许,擅领军政。王元逵奉诏为昭义北面招讨使,协同河东节度使刘沔、河阳节度使王茂元等攻讨刘稹,王元逵得诏后,即日出兵赵州,与魏博节度使何弘敬进攻山东三州。后攻宣务栅(在今河北隆尧西北),并在尧山(今河北完县西北)击败刘稹。次年,刘稹被杀,叛乱平息。
表面看,节度使是一方土皇帝,但实际上来看,节度使其实就像是那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藩镇内部,其实是那帮子骄兵悍将实际掌权,所谓“长安天子,魏府牙兵”,经过不断发展,这些人党亲相固,在藩镇内部,形成盘根错节利益关系,才真正是藩镇的统治者,那些个节度使,也不得不“亲冒寒暑,与士兵同疾苦”,在朝廷还有这帮兵大爷之间,钢丝上跳舞,一招不慎,轻则被这帮骄兵悍将驱逐,重则全家性命不保。即使去反叛,多半也是打着为骄兵悍将谋利,驱逐过分倾向朝廷的节度使,可是驱逐之后,自己依然逃不过脱这样的困境,只是碰到有时候,唐庭有能力的宰执时,朝廷不同意授予旌旗,才会出兵四境掳掠,恐吓唐庭,如淮西叛将吴元济,决汝水灌溉,严重影响唐庭经济大动脉—大运河时,唐庭派遣使者,说:“你不遵朝令,又怎么知道你下面的人,会不会有样学样?”吴元济还听了这话,停止了这项行动。
武人利益集团的形成与稳固,才是大唐藩镇割据的真正原因。这个经济利益格局没有被打破,哪怕是短暂的元和中兴,由于藩镇割据的经济基础尚在,宪宗死后,又很快就死灰复燃,再度割据,只要触碰这些人的核心利益,基本都会迎来反叛。哪怕是田布父子,多年理政魏博,一家三百余口惨遭成德镇杀害,他想报仇,可魏博对其的回答是:“尚书刮六州之地,意欲何为?”所以,在藩镇林立的时代,节度使闹割据是必然,因为你不肯,你所在的武人利益集团也会裹挟你如此,但造反,也基本不可能。
哪怕最凶险的一次,由于德宗削藩而堪比安史之乱的引发的“四王二帝事件”,路过长安的泾原士兵因为长安尹犒赏不到位而愤起反叛,节度使姚令言起初也是劝他们:“助公为国东征,立战何患不富贵?” 结果士兵不听,起初他们打算推举前任段秀实来主事,但有人告诉他们,段相公公正廉洁,治军严谨,他不会答应的。这才推举因弟弟朱滔倒戈反叛而被唐廷软禁失意在家的前节度使朱玼。可以说,朱泚也不过是被裹挟,与这群骄兵悍将沆瀣一气,各取所需而已。
安禄山、史思明如此强悍的实力,如此出众的能力,麾下如此众多的战将,都没能成功,而且落得很神死魂灭的悲惨的下场,这一切的一切,他们也是知道的,唐廷也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们的,比如说,曾擅自接任卢龙节度使得李载义,后来兵马使杨志诚驱逐,可他当初担任节度使时候,曾协助过唐廷讨伐横海,立有战功,而且也没那么桀骜不驯,唐廷收留了他让他去朝廷辖区太原当河东节度使,后来杨志诚也被驱逐了,由于这伙计,当初头重脚轻,下手狠,经常呛大唐中央,结果,路过太原,李载义杀了他全家,留下的他又被唐廷流放岭南,死在了路上。后来李德裕讨伐昭义叛乱,就拿这个事情,作为正反教材,劝诫河朔三镇,“为朝廷立功,为子孙积福”。河朔三镇也听从了,全部都派兵参战立功。
在黄巢起义之前,那些藩镇,节度使走马灯似的更换,可藩镇的统治基础并没有多大变化,节度使要求的,最多是与武人利益集团同流合污,你不愿意,自然与大把的人,为求荣华富贵,提着你的脑袋去愿意,这才是藩镇叛乱的常态,最多闹闹割据,要求一下“高度自治”,并没有寻求对抗唐庭,相反,节度使并不威风,特别是割据最严重的和河朔三镇,节度使一度都是当的很憋屈的,不愿意做利益集团代理人,或者做的不好,下场都很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