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碑刻书法风格,对清代书法家的影响

汉代碑刻隶书就艺术成就而言,是隶书发展史上的最高峰,而在以后各个时期的书体发展上,隶书几乎被遗忘,沉寂百年所善隶书者寥寥无几。虽然唐代隶书曾风靡一时,但历代书家对其评价多有贬义。直至清代,随着考据学的兴盛,大量碑刻的出土以及碑学理论的建立,使隶书又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由于考据学的兴起,清初出现了以郑簠、朱彝尊等人为代表的访碑活动。他们对汉碑的搜访和取法,从郑簠到邓石如再到伊秉绶,无不体现汉代碑刻对清代书家的影响。

一、郑簠与《孔宙碑》

清代初期隶书从取法唐人和随意妄作的状态,逐渐向取法汉隶和以古为师的方向转变。由于去古已远,汉人古法消亡殆尽,清初作隶书者任意发挥一己之思,导致他们的作品怪异离奇、漫无法则,引起了一些好古人士的抨击与不满。而随着郑簠、朱彝尊等人对汉碑寻访搜集的深入,使他们感受到汉碑“古雅”、“朴拙”的意趣。

一改前人隶书的平直古板,投入到对汉隶的学习当中。在清初书坛,开辟习隶书者直接取法汉碑的新风气,并以隶书名世的当首推郑簠。由于汉碑大多集中在北方,所以在山东、河北等地都曾留下郑簠访碑的足迹。他曾在曲阜停留两月,搜寻金石遗迹,可谓不辞辛苦。

通过他多年的访碑活动,以及购买或与他人交换,使其碑拓收藏数量相当丰富,据统计他曾临摹过的汉碑有《曹全碑》、《礼器碑》、《乙瑛碑》、《孔宙碑》、《鲁俊碑》等20几种。沙孟海曾说过:“我们找遍汉碑,觉得没有一通和他的字近似的。”这正是因为郑簠遍临家中所藏,集多家于一身。

并加上自己对汉碑的理解和领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郑簠的隶书虽然具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但在他的作品中,还是可以看出他曾临摹过的汉碑的影子。如《韩愈诗轴》是他隶书作品的代表作之一,作品中圆转、流动的线条,左右舒展的撇捺,与汉代碑刻《曹全碑》和《孔宙碑》这样飘逸灵动一路的审美风格相似。

从中可以看出,郑簠隶书风格的形成受《孔宙碑》与《曹全碑》的影响颇多。王弘在汉碑审美上推重《孔宙碑》这种圆洁、飞动一路的风格,而他之所以认为郑簠隶书最接近汉法,并推举他为当代第一,也是因郑簠将书家对汉代隶书的理解,带入圆转、飘逸一路的审美视野中。

郑簠隶书的独特之处是创造性的,将行草笔意运用到隶书当中,在起收笔及转折处有舒展飘逸之势,突显强烈的用笔节奏感。用笔有轻重主次之分,结字有高低错落之感,打破了唐隶一直以来用笔平直古板,结体整齐均匀的弊病。

此外郑簠的隶书还有两个不同于前人的特点:一是在章法上,采用了汉碑中典型的字距大于行距的排列布局,这点往往被唐以后的习隶者所忽视。一是在郑簠的隶书作品中很少出现别体怪字,这也是郑簠的隶书在当时高人一筹的重要原因。郑簠晚年取法渐渐远离《孔宙碑》这一类风格,转向其他风格类型的隶书。

其中包括以方笔为特征的隶书。他对汉碑中古雅意趣有新的理解,并注意到碑阴具有的审美意趣。虽然郑簠竭力矫正由《孔宙碑》这一路隶书风格,所造成的过于飞动而不沉稳的弊端,但最终难以摆脱从此碑化出的积习,这点也往往被后人诟病。不管时人如何评价,郑簠确实为清代以来的隶书学习,开创了新的出路。

郑簠的隶书一改唐代以来作隶书的刻板气,力图在碑刻中寻求一种书写性,这在当时引起极大的反响,构成了清初以郑簠为代表的一大隶书流派,使得隶书在清初出现了空前的繁荣景象,实为开清代隶书变革风气的第一人。

二、邓石如与《史晨碑》

随着古代碑刻的不断出土,和碑学理论不断成熟,人们开始由以抒发个人情感作隶书,转向对隶书本身进行研究。他们承袭清初隶书创作的风气,并对汉隶的临习作进一步完善和提高,故而隶书书风出现了雅化的局面。它从最初的趋于怪诞,转向合乎隶书规矩的创作上,其中的代表人物是邓石如。

邓石如是一位诸体皆善的书家,而以篆隶最为突出,在当时名气极大,对后世的影响深远。邓石如由于家境贫寒,只得游走江湖,在二十一岁那年,他便开始负笈远行访碑游学,一生所到之处有安徽、江苏、浙江、山东等省,历阅祖国名山大川,尝尽人间滋味。因知山东有大量的秦汉和北朝刻石,所以到过山东曲阜、邹县和泰安。

在那里观摩和考察了秦汉的篆隶刻石和北朝摩崖刻经,如痴如醉获益良多。通过多年的访碑经历,使邓石如的眼界大开、心胸豁然,这为他之后篆隶创作打下了基础。在漫长的游学生涯中,邓石如还结交了许多朋友,其中与梁巘的结识对他帮助很大。通过梁巘的引荐,邓石如又认识了金陵梅氏兄弟,遍览了梅氏家藏秦汉以来的碑刻拓片。

“临《史晨前后碑》、《华山碑》、《白石神君》、《张迁》、《潘校官》、《孔羡》、《受禅》、《大飧》各五十本”,又猎取《曹全碑》、《衡方碑》等。经过这一番系统的临习,邓石如的隶书开始走上正轨。邓石如隶书的取法也不仅仅局限于某一种汉碑的面貌,而是集众碑之长。在他的隶书作品中,无不体现出汉碑的典雅、遒劲、雄伟朴拙之美。

其早期的作品结体端庄,体势方扁左右相称,波捺用笔明显,多取法于具有庙堂之气的汉隶碑刻。如《至仁山铭轴》其用笔圆融,结体方整,笔画舒展的特点,与曲阜孔庙中的《史晨碑》类似。其中期的隶书字体变长,结体端庄严密,用笔方劲寓含圆润,风格日趋苍浑朴茂,如这一时期的代表作《赠肯园四体书册》,其笔势与《衡方碑》近似。

至晚年邓氏隶书集百家之长直抒胸臆,更显雄强老健大气磅礴。如《六朝镜铭轴》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邓石如的隶书坚挺有力锋芒独到,朴拙中蕴含老辣凝整之气。他是继郑簠之后在隶书上有着卓越成就的书法大家。他以篆入隶的方法以及独特的用笔风格,对后世书家在隶书创作方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三、伊秉绶与《衡方碑》

清代初期书家对隶书的书写,重在书法个人情感,难免出现矫枉过正、过于随意的现象。随着人们对汉碑的认识和学习,隶书由野入雅,日趋规范,但却滋生了过于保守而缺乏个性的发挥。后来的书家,将两者结合起来,既有汉碑的功底,又有书家个人情感的投入,使得隶书创作趋于完善,产生了一些技法精湛的隶书书家。

其中以伊秉绶为代表。伊秉绶的交友圈非常广泛,所交往者多为当时的名流,不仅有较高的社会地位,、而且品行高洁、情趣高雅。在书法方面,刘墉、桂馥、翁方纲、黄易等都不同程度地对其造成影响。其中以桂馥对其影响最大。桂馥作为乾嘉时期的学者,其隶书在当时得到很高的评价。

桂馥是山东曲阜人,其学习汉碑的条件可谓是得天独厚。他的隶书取法主要来自《礼器碑》、《乙瑛碑》、《史晨碑》等庙堂碑刻,因此其隶书风格也是属于工整典雅、沉厚朴实这一类。伊秉绶早期的一些隶书作品,与桂馥的隶书有很高的相似度,只是用笔上比桂馥的略方,线条更加平直,但两人中实沉劲的线条质感如出一辙。

对于伊秉绶隶书整体风格的形成,亦与桂馥有着紧密联系。桂馥曾写过和翁方纲论碑的诗:“《曹全》新出派初分,姿媚宁惭白练裙。赖有《衡方》、《荡阴》在,《停云》犹胜棘门军。”从中可以看出桂馥的审美是倾向于浑朴一路,因此将《衡方》、《张迁》推为典范,以矫正《曹全碑》所带来的姿媚之气。

而伊秉绶自己也曾说过,于《衡方碑》和《张迁碑》用功最深,甚至多达百遍。由此可以看出,伊秉绶的汉碑取法曾受过桂馥的指点。伊秉绶隶书整体格局呈现出方整雄厚、沉穆大气的艺术特色,与他多次临习《衡方碑》有很大关系。他在用笔上多以圆、厚、粗、壮为基本格调,这点尤其得力于《衡方碑》。

他在隶书中所使用的呈规则圆形的点,这种特殊的写法只在《衡方碑额》中有,很明显他是受到《衡方碑额》的影响,其结构中的横向和纵向的分割布白,也是与《衡方碑额》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汲取了《衡方碑》方形的结体,以及厚重的线条,使其隶书更具苍茫浑厚之感。当然伊秉绶隶书风格的形成,绝不是一种碑刻作用的结果。

除了临习《衡方碑》之外,他还曾对《张迁碑》、《西狭颂》、《封龙山颂》、《裴岑纪功碑》等碑刻有过较深刻的学习。从他选择临习的碑刻可以看出,其审美更倾向于结体宽博、笔画平直、波磔不显一路风格的碑刻,对于这些碑刻的学习,为他之后书法风格的确立指引了方向。

伊秉绶对这些碑刻的取法,并不是一味地模仿,而是有其独特的创新之处。他的隶书书写方法与传统的汉隶有很大的不同,他改变了汉隶横画一波三折的波势,被没有明显粗细变化的平直线条以代之。汉隶的扁平结体,在其作品中也已不复存在,能看到的只有粗木搭方式的笨拙造型,别出心裁极具装饰意味。

这种创新不是技穷后的造作,而是在深入把握汉隶精髓后的一次新的变革。清代隶书取法于汉碑,对汉碑的转化和吸收大致经历了萌芽、雅化、趋于完善三个阶段。从传统中求创新,不仅是清代隶书创作的特色,更重要的是从中表现出清代书家伟大的艺术创造力。

四、总结

隶书在两汉以后,经过几百年的沉寂,终于在明末清初得以复兴。经过探寻所发现的汉代碑刻,无不成为清代书家取法借鉴的对象。其中尤以郑簠、邓石伊秉绶最具代表性,那么本文就通过其三人来体现汉代碑刻对清代书家的影响,以及对后世的影响。

清代书家冲破时代的束缚,从时隔久远的汉隶中汲取营养,为我们如何继承传统树立了榜样,既要极力学习传统,又要在传统的基础上有所创新。清代书家对汉代碑刻的传承与创新,对我们当今隶书的学习与创作具有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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