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草与木

 草与木

表面上看，树与草区别些微，大与小、木本与草本罢了；骨子里，二者性格及生存哲学风马牛不相及。

树与树的生存竞争，促使树越长越高，直上云霄，难以攀登。草似乎没有高大理想，总在地面，任随人畜践踏。草生树下，草仰视树；树叶朝天，很少看草。树有理由漠视讥笑草不思进取，自甘其轻，自取其辱。草或以为，所谓竞相上长，是鼓吹教唆，是种徒劳，可能引来斧锯杀身之祸，不愿参与树木的竞高。

首饰佩戴于人体显眼处，树喜爱将叶片长于树梢。为争取优质生存资源——光照，且能在空中招摇，如一张张名片，一面面招牌广告，引人注目。草的叶片长于根上，在低处生长；情愿自淹于草丛，隐姓埋名，低调生活。冬青类树木，秋冬生意浓郁，绿意不减；草乖顺地按季生藏荣枯。

如泡桐者，长出扇面般大叶片，足可笑傲丛草。地面植物拥挤，难有空间让草去生长那么宽大叶片。草不生太宽大叶片，不是为了苗条，盖因生性如此。虽也仰视过泡桐叶的阔气，却一直没有试图改变自己。

树身居高位，可无所顾忌大大咧咧旁若无人地宣泄自身情感。君不见，大风中的白杨，昂首天宇，性格张扬，情绪热烈，大声喧哗，拍手称快。草从来属沉默一族，最激动的时候，也只低声细语，窸窸窣窣而已；除了它自己，谁也听不清它想表达什么，它敢表达什么。

大树如殿宇华屋，有鸟凤熙来攘往，门庭若市。鸟凤翱翔四方，广见博识。高枝上如豪门沙龙，佳朋满座，高谈阔论；引来云朵观看，牛羊瞩目。草多与社会底层昆虫辈为邻。昆虫不知宇阔天高，视野狭窄，格局狭小。与之语，话题也就草叶甘泉、柴米油盐之类，不出房前屋后。且多夜间交谈，恐怕白日鸟儿听到，见笑于大方之家。昆虫交不上鸟友，进不了高枝圈子，只好老实自卑地叫做“草根阶层”，并非谦称。

树干粗壮强大，腰板硬，迎着狂风吹袭，决不退让，否则有失尊严。然则，树大招风，暴风雨过后，或枝干折断，或被连根拔起。草身段柔弱，“风吹草低”，岂敢去与风暴对抗，随时准备伏地避台风龙卷风头风势。暴风雨过后，草抖落抖落身上的水珠，显得格外鲜绿精神。

树与草难免遭野火。过火后许多高树烧为灰烬，森林久久难以复原茂盛。原草奇迹般地迅速长出新绿，叶片比火前更显肥嫩，烧害反倒促长；生命力之顽强，自我修复智慧引发诗人“野火烧不尽”的歌颂赞叹。与火博弈取胜，舍草而谁？

有句歌词唱道：“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唱出小草默默无闻的生存处境。歌词进而以人心度草意，误解小草；似乎小草祈望拥有树高，拥有花香，想让人知道。其实，小草只想默默无闻地呆在它生长的土地上，别让人知道，做自己就好，安稳生活就好。如果小草想让人知道，草将不草，那它就变成了树。

人们习惯说“草木”，而不说“木草”，次序从不颠倒；因其弱、因其众、因其用，抑或因其智而居前，不得而知。总之，事实是草战胜其它植物，征服了人类。水稻养活人类近半数人口，小麦覆盖地球表面种植物的最大面积。某种意义上说，人类被水稻、小麦等草本植物控制，人类为植物所规定或左右。

树远强于草优于草，却难以兼得草之品德草之贡献，无法替代弱草。世间物，各物其物，性其性，美其美，于此信哉！或许某些木本植物原是由草本植物进化而来，如今见草本五谷这番尽得人类倚赖最爱，登上社稷坛受拜，反倒可能对草产生些许羡慕。身为树，深知离地离草太远了，或许越来越远，“高处不胜寒”。可树已不能回到草，物性是自我选择的。

由草想到：拳术乃武。太极，拳术中柔者；以至柔为至刚，谓之太极。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邵孔发，安徽全椒人。1982年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论文集《襄水文集》、散文集《故园屐痕》(2017台湾繁体版)。参编安徽省高等学校“十一五”省级规划教材《大学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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