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智断雄鸡公案
智断雄鸡公案
白村第一生产队队员,大队民兵营长舅舅大儿子家,一只雄鸡公不见了影子儿四处找也没找着。这是一只棕黄色羽毛、鲜红色鸡冠的雄鸡公,日复一日,鸡鸣叫早。
民兵营长的舅母,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忽听说,有只棕黄色羽毛、鲜红色鸡冠的雄鸡公,进了土坪堂第二生产队队长家的鸡窝。舅母一边往土坪堂赶,一边往大队部送信。
民兵营长获信,没有过去处理。这件事牵涉到两族姓氏,处理不当,会影响团结。要顺理成章把鸡公弄回来,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大队长亲自前去。
当即,民兵营长陪着刚下队回来的大队长,火急火燎赶往第二生产队。
远远望去,二队村子的大堂屋坐落在正中央,屋顶是青绿光滑的瓷瓦,结实厚重的三扇杉木大门对着正南开着,中门的顶额悬挂着一幅“世代风范”横匾。正堂约二十平方米,两边各有一个七八平方米的厢房。墙壁粉上一层泥沙浆,再刷上一层石粉浆,原本白泛泛的墙壁,已经被年代的冲洗显得发黄发黑。这是集中全村的人力物力,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积建累筑而成;这是逢年过节、庆典活动的公共场所,谁家红白喜事要使用,有约定成俗的规矩;这在村人心目中有着神圣而崇高的地位。
据说,从开山建庄的老祖宗那,代代相传,沿用至今。台阶约有二米宽,石墩上树立四根半米粗细一致的柏树柱子,两边各放一条四五米长的厚实而窄小的樟木板凳。这是七嘴八舌谈古说今的地方,村里的老人们,或下雨刮风不用出工的媳妇们,在这里天南地北笑成一片。
台阶前面上下一大一小两个禾坪,一色的青石板,有长方形,正方形,三角形,圆形,梯形,极不规则地排列。禾坪,农忙时用来打谷子晒谷子,平时是孩子们聚会游玩的乐园。禾坪外面是一座长圆形的水塘,水塘的两侧是长长的石板路。正堂屋的两边一直沿着石板路往外延伸,是清一色土砖草棚房屋,由泥土、水合着稻草做成的土砖晒干堆砌而成的土墙。大小三五七八平方米不等,依坡而建朝向混乱,大都盖着梳理滑溜的稻草。偶尔有几间青砖青房,居在村庄中间采光通风较好的地段。堂屋的正门朝南开着,屋后种着一片湘竹,细圆短节而翠绿,彰显着主人尊贵的地位和物质的富足。
夕阳的余晖照射在禾坪上,农家的炊烟已袅袅升起。台阶和禾坪上聚集了三十几个人,表情各异:关事的激动,老成的泰若,不知情的茫然,孩子们兴奋。下边稍大些的禾坪,年久失修,岁月摧残,高低不平。晌午下雨的三堆积水,将它分割成由里至外三个错落不连的几个部分。二队长家的和撑腰者站在内侧,人多势众;舅舅家的和帮腔者站在外侧,孤立无助。积水将两派人群自然地分开,暂时还处于可控状态,不至于发生肢体冲突。
上边禾坪,也有一些人,大都是二队的青壮年社员;肩上扛着锄头和农具,原本收工路过,抱着猎奇心态者居多,声援打抱不平者居少。正大堂屋外面台阶板凳上,坐在一群老者;肃穆而持重,就像乡亲的义务守护神,对本村庄人无故遭外人欺压表现得愤愤不平,却个个引而不发,只静观事态发展。
为首的长者,摸着稀疏白黑相间的胡须,时而站起身来,时而远远眺望,时而对身边的同龄人耳语几语;像前线指挥所里的指挥员,时刻关注战场动态。老者自有老者的份量和影响力,青壮年者自有青壮年者的派头和力量。总之,不管怎么说,远远观战的也好,拿着家伙的也罢,不管主观愿望如何,客观上确实起到了阻止舅舅家野蛮抢夺的作用。
雄鸡公由二队长媳妇抱着。为防意外,她双手扣住鸡爪的上部,微张双臂将鸡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如同头胎的婆娘抱着刚刚从自己肚子掉下来的新生婴儿,逃难一样。正面遇到黑夜追杀的仇人,紧张机智地睁着乌黑发亮的两只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对方;警惕地环视四周,随时准备以命相搏的架势。
舅舅的堂客显得十分烦躁激动。独自一人,伸出右手,用食指指尖指着对方,罗列些站不住脚的理由,强词夺理,振振有辞,好像漂亮的新媳妇原本打算嫁给邻村的如意郞君,却被中途偷偷调包,换成侏儒哥哥般委屈。一双怒眼一眨不眨盯紧着二队长媳妇怀里的雄鸡公,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被对方生吞到肚子里再也拿不回来。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炽烈,僵持不下,就像一团氢氧混合物只要一根火柴棒上擦出的火星子随时可能点爆。禾坪上的人,凭谁都看得明白,舅舅家没有真凭实据,却不甘落于下风;二队长家抓鸡在手,暂时处于上风。
风浪关口,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大队长,来了。”台阶上众老者闻声悉数起身站立,上边禾堂的群人也把农具从肩上放了下来,下边禾堂的热闹劲没了,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大队长身上。
话音刚落,大队长带着民兵营长小步流星从石板路上已经来到下面禾堂边。
双方如同在大海中飘浮许久突然发现了一艘轮船,遇到救星一样,都争先恐后十分尊敬热情地与大队长打呼,担心礼节不周而失去先机。
大队长在赶来的路上大致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好了应对的法子。但他依然面无表情,神情凝重,让人感觉心像断了线悬在半空的风筝不知跌落何方。也不搭理傍人,只径直走向大屋堂的台阶,同几个老者微微点头打个招呼,又同为首老者简单地交流了几句。为首老者频频颔首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其他人都跟听见了似的,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乱哄哄、闹糟糟的大禾堂,瞬间失了生机,众人挺起腰板,个子矮的踮起了脚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关心大队长是如何来裁决。这事实明摆着却又似无厘头的雄鸡公,到底归属谁家。
民兵营长举着松木火把,紧跟大队长身后,扶着大队长站上木板凳。
大队长十分清楚大家的期待,这种中心超然的地位,让他想起当年在战场上,站在山岗面对生死未卜的战友渴望冲出包围圈的情形。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要么像天边升起的太阳勾起大伙的希望,要么像坠落深渊的石头引导大伙进入绝境。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大伙都会对今天他所讲的,每一个音节,每一个词句,每一个腔调,牢牢地记在心间;无数遍默默地分析,默默地讨论,默默地回味,不断地肯定,不断地质疑。
他并不急着说话,弯下腰从民兵营长手里接过火把,左手将火把举过头顶,拿威严的眼光扫视了一遍整个禾坪。又适时地清了清了喉咙,用大家熟悉的略带嘶哑的峻厉权威的话语,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道:“我是大队一把手大队长,这件事大队十分重视,请大伙放心,我们会秉公处理,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鸡暂时由大队保管,明天早晨必定裁决妥当。现在,天色已晚,大伙散了回家。啊,散了、散了。”
简单的两三句,看似平淡却极有份量,只是禾堂上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也不知道大队长的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瓣。舅舅家里的,整个懵懵懂懂,刚刚燃起来的希望,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得越来越远,像吹起来的肥皂泡被风刮得无影无踪,全都像淋湿全身的鸡群蔫在那里。民兵营长脸面上还是一色恭顺一样迎合,内心里像吊在水井里打水的木桶七上八下。二队长家的,倒也泰然,理在咱这边,明摆着,雄鸡公完璧归赵不就是过一晚的事儿,没有啥担心的。
大队长的心中自有大局。他的高明恰恰在于没有立即分清谁对谁错,断定这只看来有点相似的鸡公,到底是舅舅家的?还是二队长家的?只是让人把雄鸡公捉了去,放到大队部宽阔的礼堂,等待明天一早证据确凿,公布归属答案。这既灭了两家的念想,也保持了双方的希望,虽然谁也没有赢,但毕竟谁都还没有输。大伙似懂非懂,将信将疑,但既然大队长说了,肯定会有满意的结果,谁也不容怀疑,谁也无法反驳。即使有人想说点什么,整点什么,但谁都说不出什么来,整不出什么来。因为无论你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那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有人不服,找茬生事,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济于事,因为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根本找不到受力的点在哪里。
第二天,清晨,天边像是从水塘里捉上来放在砧板上的草鱼肚那么雪白亮堂,大队长带着民兵营长、舅舅和第二生产队长,小心翼翼地蹲在大礼堂外面的墙边边,就像周八皮天不亮偷偷溜进鸡圈学鸡叫那样小心。时候到了,雄鸡公不负众望,像输了牌局赌红了双眼突然赢回了本钱的赌徒,骄傲地连叫了三声“咯…个…咯…个…”。
民兵营长立即给舅舅使了个眼色,舅舅马上说他儿子家的鸡每天都是这样叫的。
此时,大队长已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地据此断定:“既然鸡毛、鸡冠、鸡鸣三样都齐了,那千真万确就是同一只雄鸡公无疑了。”大队长话音刚落,不等第二生产队长反应过来,舅舅扔下烟蹄,挺直腰板,一个箭步冲进大礼堂,欢天喜地抱起鸡趔趔趄趄往外走,大踏步飞身蹿过环绕礼堂小河上的石拱桥,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家报喜,嘴里还不停地唠叨:这个外甥到底没有白疼。
对这样的结果,二队长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因为谁都知道,当年,正是民兵营长捡了受伤流血躲藏在油菜地失去知觉大队长一条命。
晨曦透着墙顶上的明瓦洒射进来,拴鸡的绳子一头还打结在窗子横杆上,厚厚的泥灰上雄鸡公留下的杂乱爪印还清晰可见,刚拉下的一堆屎还往外冒着热气。
此情此景,二队长倒担起心来,雄鸡公呀,千万要乖要听话,不可寻回来的路,不可自绝食物。那样,只能促成更快更早地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块、铁锅里的杂碎、瓷碗里的炖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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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何纯中,笔名午禾,湖南衡南人,工程师,从军28载,现居广州工作。全国安全社区评审员,广东省安全生产专家,广州市安全生产专家、安全社区评审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散文诗学会会员,广州天河区作家协会理事,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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