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歉 疚
歉 疚
白锦刚||青海
人生路漫漫,难免有歉疚之事。我要说的“歉疚”,是父母一生的歉疚,也是我大半辈子的歉疚。因常怀歉疚,又常被姐姐的勤劳无怨而感动,遂写下这段文字,以求良心的一时安然。
父母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七人,六儿一女。姐姐排行第四,唯独没上过几天学,而且皆因我。
那个年代,农村的女孩子本就受重男轻女的影响,上学者不多;即便能上学,也都比适龄儿童要大一些。那年,姐姐9周岁了,已超过了上学的年龄。因三个哥哥都上学了,父母一合计,也应让女儿识几个字,就让姐姐报名插班上学了。姐姐上学没多久,就有了我这个宝贝弟弟。我满月,母亲要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姐姐只好停学带我了。这一带就是多年,姐姐永远失去了上学读书的机会。后来姐姐到生产队扫盲班去过几次,也仅能认识自己的名字而已。姐姐因不识字,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拿个手机只能接听而已。有事找人,翻看电话簿、拨打电话是很困难的。唉!我心灵手巧、不甘落后、吃苦耐劳、善良朴实、孝敬老人、忠厚持家的姐姐,因为没有文化,失去了很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姐姐尤其擅长女红。我小的时候,一家人的布鞋、衣服,都是母亲和姐姐在劳动间隙,以及点灯熬夜,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我当兵十多年的鞋垫也都是姐姐做的。有绣花的,有十字绣的,也有“比葫芦画瓢”绣上自己不认识的“双喜”、“幸福”等汉字的。记得我小学二年级时,有一天上午,班主任通知每个学生第二天要戴红袖标,袖标上要绣上“忠于毛主席”五个字,并说学校革委会要检查,红袖标上字的颜色要求黄色或白色。说完,将写好字的纸发给了学生。我心中暗想:自己是小组长,不能落后。中午一回家就给姐姐“下达了任务”。因家里的一点绣花线根本满足不了需求,姐姐饭都没吃,就揣了几个鸡蛋赶到供销合作社。当时鸡蛋小的每个卖6分,大的每个7分钱。姐姐用卖鸡蛋的钱扯了红布。供销社里没有适合的剁针线,姐姐急中生智买了几双白鞋带,晚上劳动回来,将白鞋带的线一根一根抽出来,缠成线团;将剪好的五个字,固定在红布上合适的位置,用铅笔沿边描出印记,拿掉字的纸样;再将描有字迹的红布绷在竹制剁圈上。姐姐三口两口应付完,晚饭后,就剁了起来,剁到啥时完的,我不知道;但确切地记得,我起夜时姐姐屋里的煤油灯还亮着。真是难为了姐姐。第二天早起上学时,我第一个戴上了红袖标,赢得了班主任的表扬和同学们羡慕的眼神。这美美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而姐姐没有一句怨言,似乎为弟弟付出就是天经地义的。
父母吃苦耐劳的品格,毫无保留地传承给了姐姐。想来也真是无巧不成书,我的木匠父亲竟然择了一个木匠女婿。这个木匠姐夫是家中老大。1968年,姐姐姐夫结婚时,姐姐只有18岁,姐夫比姐姐大三岁。姐夫下面有一个弟弟五个妹妹,四个弟妹在上学,两个年幼的妹妹尚在家中玩耍。当时挣工分是头等大事,姐姐与男劳力一样,泥里来土里去,拼了十余年。农村单干后,姐姐终于能在自家的土地上劳作,更心甘情愿地挥洒汗水了。姐夫则常外出做木活,有时几个月回不了家。姐姐一个人照样把家里家外料理得井井有条。姐姐和所有吃苦耐劳的农村妇女一样,认为自己做饭是天经地义的。无论地里活多累多晚,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厨房,饭后再洗碗刷锅、伺候鸡呀猪呀牲口的。后来,公婆年岁大了,照顾老人也成了她日常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容。
一年前,姐姐93岁的婆婆驾鹤西游了,现与89岁的公公、73岁的丈夫朝夕相伴,过着还算悠闲的日子。姐姐因长期劳累和跪在田里锄草拔田的日袭月浸,落下了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特别是连续劳作后,腿会疼得迈不动步。但土地是命根子,坚韧的姐姐一边服着药,一边按照农时耕作。小麦、玉米、胡麻、蚕豆、洋芋年年轮番种着,硬是坚持与姐夫种了十几亩地。孩了们劝说父母,岁数大了就少种点地。姐姐总是说:“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也能添补一些。”我想也是,干了大半辈子的农活,怎么能停得下来呢?何况,姐姐姐夫种的不是田地,是深爱,是情怀……
姐姐是个心里常装着亲情的人。今年六月,为母亲烧完三周年纸的第二天上午,下了一夜的大雨仍没有停歇的意思,十一时许,侄儿建峰开车,我与三哥送姐姐回家。姐姐一向晕车很厉害,上车前都不敢吃东西,就让姐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沿途,有几处田埂被雨水冲垮后铺在了路面上。泥泞中车开得慢而颠簸,姐姐强忍头晕挨到了家里,顾不上休息,就开始张罗做饭了。我们也帮不上忙。一个多小时后,六菜一饭端上了桌。这时,应是下午两点多了。我们吃饭时姐姐并没吃,坐在椅子上休息,脸色不太好。姐姐惭愧地说:“头晕得很,饭做了好长时间,你们饿坏了吧?” 70岁的人了呀,我心里一咯噔,多强的毅力能让她硬挺着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我再一次歉疚了。
多年前,交通尚不发达。姐姐都是早起走了三个多小时山路,来看望父母或上坟,每次上坟,她哭得都是最悲伤的。一次次将养育之情思念之苦,化作清泪告慰双亲。姐姐对亲人的关顾与惦念,也常常体现在一次次的看望或一次次的电话嘘寒问暖中。这,是否就应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姐姐只有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后都在行政事业单位工作,在城里成家立业,孙子孙女都上中学了。姐姐也是进过城的人,曾到西宁小住,到酒泉、格尔木带过孙子孙女。也算功成名就,了无缺憾了吧。
我因心怀歉疚和敬意,日常多以电话问候。每次我回老家,总想着去看看姐姐,虽然帮不了啥忙,陪姐姐说说话,吃顿姐姐亲手做的饭,心里就觉着踏实了很多。
但愿普天之下像姐姐一样的好人,一生平安!
2020.9.24.于西宁
插图/作者
作者简介
白锦刚,1959年8月出生,甘肃榆中人,从戎23载,就职于青海知名文化产业——纵横文化20春秋,长期从事政工和党务工作。青海诗词学会会员。喜爱文字,偏好诗歌,近百首现代诗、散文散见于纸刊《云梯关》、《青海诗词》及“冬歌文苑”、 “西部放歌文学社”、“青藏线老兵之家”网络公众号,8首习作收录于诗歌集《歌向远方》(中国言实出版社出版,新华书店经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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