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伊绯:线装书蝶变今生
刊于8月2日《光明日报》,发表时有删略,原文如下:
线装书的“蝶变”今生
肖伊绯
跨文化·中西合璧
今年是英国戏剧大师莎士比亚与中国戏剧大师汤显祖逝世400周年,伦敦国际书展上的“中国风”与“汉语热”也正在国际文化交流中持续传递着。在中国国内,《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线装珍藏版,也将隆重面世。这是上海人民出版社推出的首个出版众筹项目,也因之格外引人注目,出版业界内外对线装版“莎翁”的诞生都表示出浓厚兴趣。
线装版《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以著名翻译家屠岸的权威译本为底本,整套诗集采用传统繁体直排、宣纸印刷、手工装订方式,在装帧设计上颇具古风。据93岁高龄的翻译家屠岸介绍称,十四行诗独有的格式与押韵自成一体,形成独特的美学表达。几十年来,已出版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林林总总,形式多样。有学者评价,把“中国风”融入莎翁诗集,不仅是装帧创新,更是一种跨文化传播的尝试。中西元素的“冲突”与“反差”,凸显了莎翁作品的多元化“落地”,而这也给中国传统经典的跨文化译介带来了一定启发。
线装版“莎翁”来了。它那“中西合璧”的“高颜值”,着实动人心魄、秀色可餐。翻开诗集每一页,译文在右、译解在左。全书以宣纸精印,封面采用了特制的中国传统丝织绫面料,将莎士比亚头像和玫瑰花的图案“隐藏”编织在封面上。
上海人民出版社总编辑王为松称“如此精心雕琢,并非是哗众取宠,而是在尝试西方经典的多样性呈现。”事实上,2000年出版王元化先生的《清园文稿类编》丛书时,就采用了颇具中国传统风格的线装方式。其中有一本书的主题是王元化谈黑格尔,“当时还有人提出疑问,说为什么要拿中国风来承载西方学术。如今想来,这一编辑思路并不突兀。就以莎翁十四行诗线装珍藏版为例,它既传达了东方文明古国对这位世界文豪的纪念与尊重,也渲染了中华传统文化本身的质感与特色”。
新情怀·古今接力
线装版“莎翁”的到来,让21世纪的中国读者嗅到了一缕独特书香,这是中西合璧、古今接力的新情怀所迸发出来的独特书香。其实,以线装书方式印制英文诗集、中文现代诗集、中英文对照译作、简体字竖排文集、简体字横排文集乃至杂志、期刊等等,早在上个世纪前半段就已经有过尝试与突破。这些看似“离经叛道”、“有悖传统”的种种创新做法,却让线装书这一中国传统书装模式迸发出更新更强的生命力来。
早在19世纪下半叶,随着铅字印刷与排版技术从西方传入中国,线装书的印制方式就开始出现多种创新尝式。随着社会生活的巨大变化与文化需求的悄然增长,线装书的印制不再是原始的费工费时的木刻版刷印一种模式,线装书的内容也呈现出丰富多彩的新面目。这时的线装书有多种制版印制方式,如石印版可加印各种花边,锌版可印制可种手绘图样及摄影图片,珂罗版可印制各种精细画像及书法作品,同时,各种外文字模也开始铸造,英文、拉丁文、德文、法文内容的线装书,逐渐出现于中国各大都市之中。
进入20世纪之后,随着新思想、新教育、新文化的渗透与普及,在文学艺术与文化交流领域,迎来了创新出版的高峰期。1920——1930年代,姚华译泰戈尔《五言飞鸟集》、梁宗岱译纪梵希《水仙辞》、俞平伯自撰诗文集《燕知草》等等诸多“新文学”精品书籍,都采用线装本印制,同时又普遍使用了铜版照片、锌版图像、多色套印、中英文混排技术,有的甚至还用到了硫酸纸及套色版画技术,可谓将现代元素充分吸纳与展示了出来。这些精品书籍,距今近百年,仍旧熠熠生辉、令人爱不释手。如今,在拍卖场上,这些精品书籍一旦亮相,便倍受藏家读者追捧,其成交价格甚至还高于普通的明清刻本。
此外,早年曾留学欧美、归国后又曾执教清华的藏书家、翻译家郑麐,在1940年代有意着手系统英译中国先秦古籍,曾出版过其中几种。譬如1945年7月在重庆印制初版的《燕丹子(英译先秦群经诸子丛书)》,是书为线装本,以宋体铅活字印,纸张为川渝地区常用的熟料纸,且配有单页锌版插图(著名漫画家张光宇绘)。该书采取前半册中文竖排,后半册英文横排,便于读者双语翻阅。与线装书频频“现代化”相呼应,民国时期线装本的杂志、期刊也曾出现,颇有将古典元素与现代阅读有机结合的创意。如《群雅》《雅言》等古典诗文期刊,又如《文史季刊》《中医求是月刊》等专业杂志,都以线装本方式印行。值得一提的是,1941至1942年,由国立中正大学在江西印行的《文史季刊》,每期都办有“英诗选译”栏目,页面上出现了英文横排,由左向右读;中文竖排,由右向左读的独特版式。
中国梦·蝶变今生
新中国成立后,线装书印制的工艺创新还在向更广阔的领域纵深发展。一些运用现代创新技艺印制的线装书,有的已成为各界瞩目的顶级珍品,而有的则成为大众读者的良伴新宠。譬如,以珂罗版技术原大影印的宋本《荀子》,除了图版清晰如真、纤毫毕现之外,还特别组建权威专家组对古籍原文进行了断句,而断句符号则在影印时巧妙精确的加入图版之中,可谓藏读两便。又如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如《共产党宣言》《资本论》等,中译本《拿破仑传》《一千零一夜》也印制过线装本。这些中译外国名著的线装本,均以建国后通行的简体字排印,字大行疏,非常悦目。而《毛主席诗词》《鲁迅诗集》《楚辞》等经典文学作品,则由朵云轩、上海书画社等机构组织专业团队,搜集宋版古本中的优美字体并加以摹刻,重新以传统木刻版的方式精心印制,以现代精神再现经典名篇。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古典小说“四大名著”,在1970年代曾集中印制过一批线装本,都是以极其精善珍稀的古籍原书为底本影印的。如《三国志通俗演义》(据明嘉靖元年刻本影印)、《明容与堂刻水浒传》(原书题为《李卓吾先生批评忠义水浒传》,为百回本)、《第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以明崇祯十四年贯华堂刻本为底本,是金圣叹评点的七十回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十六回本、八十回本两种)、《戚蓼生序本石头记》(据清光绪年间上海有正书局石印本影印)。其中,《红楼梦》还据当时最新的研究成果,印制了点校排印本与《红楼梦新证》。如《毛泽东选集》《鲁迅全集》这样的大部头文集乃至《二十四史》,虽卷帙浩繁,当时仍有印制精良、校订精审的线装本问世。杂志期刊印制为线装本的也有3种:《化石》杂志(1973年第1期至1976年第3期)、《动物学》杂志(1975年3月至1976年第3期)、《诗刊》(1976年第1期至12期)。
改革开放以来,线装书的收藏与阅读需求与日俱增,印制技术日新月异,装帧工艺更上层楼。线装书屡屡走出国门,屡屡斩获“最美”国际大奖多项,这项传承数百年还在推陈出新的中国技艺,屡屡让世人惊奇,让世界惊艳。同时,也应当看到,不仅仅是古色今香,不单单是世纪书香,迎接线装书的现代化与国际化的时代,需要中国读者与出版界的携手共进。线装版“莎翁”来了——关于线装书的创新种种还将继续,关于线装书的种种“蝶变”都值得期待。可以预见,21世纪的中国读者们还将怀揣梦想,21世纪的中国出版界也正在追逐理想,共享这场中西合璧与古今接力的情怀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