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会”雅集

作者:吴翼民

  城市里出现不少“清粥馆”,民间也有不少自发组织之“粥会”活动。前些日子,文朋诗友就邀请我参加了一个本地的粥会组织——梁溪粥会。一碗清粥、几碟咸菜,再加上几色糕点,再有就是与会者畅叙友情、交流文艺。该集会还采用AA制形式。

  无锡别名梁溪,传说因东汉高士梁鸿隐居于此而得名。粥会以“梁溪”为号,一是标志了地名,二是有了些梁鸿与孟光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之色调。

  江南无锡等地一向与粥颇有缘分。近代中国首倡粥会者就是无锡人丁福保。这位晚清学者、教育家、藏书家、医学家,晚年在上海经常邀集亲友谈笑为乐,晚间则以糜粥素菜待客,十余年不曾间断,后与友人发起、成立了近代中国早期的“上海粥会”。

  上海粥会堪称中西合璧、新旧交融,既具西欧上流社会下午茶的沙龙形式,亦备中国传统文人墨客曲水流觞之特色。每次约集,必以诗歌佐粥,或用艺文配糜,也有击节而歌清曲、挥毫以成书画之妙境。久之,文风与粥香互相渗透,就形成了独有的清淡节俭却韵味十足的粥会雅集文化。后江苏人吴稚晖入川,提倡食粥,倡建“重庆粥会”,盖源此而来。

  后来,粥会在中国内陆渐渐式微,在中国台湾却有了传承——1958年“台北粥会”成立,一时名流从者如云,推而广之又有了“金门粥会”;余韵波及海外,南美洲乌拉圭的“孟都粥会”、美国的“洛杉矶粥会”和旧金山的“金山粥会”皆应运而生。这种崇尚节俭、讲究健康养生又充盈着中华传统文化的饮食形态,倒是值得大力提倡。

  粥也许是与中国老百姓最贴近的饮食了。历史上只要遇到大灾荒,政府开仓放粮最常用的赈灾形式就是施粥,庙宇和积善人家也一起开门施粥,帮助大批灾民渡过难关。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无锡这里的商人慈善家,就常常主动带着几百担大米赶赴各地自然灾害受难区,架起大锅煮粥、施粥。去年还有来自河南三门峡市的、当年得到过无锡慈善家施粥救助者的后人,组织代表团专程来无锡寻访曾帮助过他们的慈善家的后代。八十余年岁月流逝,这种以粥凝结起的深情厚谊,果真是难忘啊。

  无锡的稻米最宜熬粥,这里的百姓自古就过着饭稻羹鱼的生活。直到今天,大多数无锡和江南人依然保持着早晨喝粥、中午吃饭和晚上喝粥之“两粥一饭”的饮食规律。即便如今生活水平较之从前有了极大提高,但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依然习惯于这样的饮食规律——早上和晚上不喝上点儿粥,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我一贯喜欢喝粥,甚至于出国旅游都会自备微型煲粥器具和大米,应对难以配上胃口的西餐,宁可舍黄油面包、牛奶培根之类,仅就清粥加咸菜。粥能养俭,斯言不谬。昔者少年范仲淹寄宿破庙攻读,每日“食齑划粥”——将凝冻的粥划成几块,分几顿吃,只就着些生腌切碎的菜帮子佐粥。有人请他赴宴,他坚决拒绝,说是怕赴宴后会以粥为不美,若过不了清苦日子,将来怎能有所作为?还有一代文豪曹雪芹,倘若他不是经常过着“举家食粥酒常赊”的生活,或不能矢志成就《红楼梦》这部伟大著作罢。我倒不是要仿效之,皆因清粥实在是保健养生和去奢还俭的上上之选。现代人肚子里的油腻越积越多,也正需要一碗清粥稀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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