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生活的温柔是宽容和慈悲 | 青山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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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生活的温柔是宽容和慈悲
——评李文红当下产业工人生存现状小说《坦克吊上的向日葵》
梅兰
这是一部以产业工人的生活与工作为题材的小说。它的特殊性首先在于北冶机械队这群坦克吊工人的工作特点与众不同。坦克吊工人经常在外地工作，一个工程可能就是两三年，这自然带来了机械队工人家属生活上的艰难；更难以避免的，还是家庭里的婚姻双方在情感上的疏离猜忌破裂。小说围绕济钢项目呈现了三个70后北冶人的感情生活：万家树与娇好、朱玉成与何杰、章小明与叶纤纤；小说是在这三对关系的编麻花的过程中，逐渐展开对北冶机械队的历史、现状、困境、措施、变化以及各代际工人的差异等全方位描述的。
小说的构思有深度和广度。三个北冶人并非是随意选择。方家树来自农村家庭，初中毕业，工作也是顶替父亲，但他的妻子娇好师范大学毕业，且来自一个世代教师的城市家庭，两个年轻人的恋爱和婚姻因此充满了城乡文化、工人与知识分子家庭的矛盾和冲突，其中的跌宕起伏各种五味杂陈构成了小说最重要的也是最耐人寻味的一条线索。吊车司机朱玉成在济钢项目中结识了在校大学生何杰，此后一直资助其完成大学学业，这个以经济资助为基础的恋爱关系却一再出现危机。城市底层工人家庭与山东农村家庭，在经济上高度相似的脆弱性，从一开始就埋下了这段感情的悲剧结果，而一个吊车操作事故使得朱玉成失去吊车工职位，更决定了感情的最终结局。何杰毕业之际对朱玉成的抛弃既残忍冷酷又理所应当，爱情没能够战胜现实的日常逻辑，朱玉成最终成功的自杀既是他对爱情失败的自我裁决，也是对所有产业工人的一个阶层鉴定和警告。正如死者曾是机械队工友们的亲密伙伴，感情用事的一次生活错判带来的无可挽回的毁灭对其他工人来说，也是如此近在咫尺、触目惊心。章小明的成长是这三组人物中最循规蹈矩的，然而他的感情与婚姻却最具戏剧性与传奇性。赴越南的援建项目让他在一次偶然的买春活动中遭遇彝族姑娘叶纤纤，中德混血姑娘汉娜加入机械队后也对他格外关注，徘徊在两个异族女孩的感情之间，成了腼腆老实的章小明的生活难题。章小明的感情风波也让小说的视野从武汉的北冶机械队扩展到西南边陲和德国，尤其勾勒出中国和德国在吊车技术及管理经验上的诸多交流借鉴。
对现实题材的长篇小说而言，社会生活的深度和广度是一个关键性的标准。《坦克吊上的向日葵》描述了以50后、70后为主的四代北冶人在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市场经济中艰难适应、奋力改革、勇往直前、停滞懈怠的历史变化，坦克吊工人们20年来的付出与收获、成功与失败、欢乐与痛苦、骄傲与悔恨在这部小说中富有说服力的表现出来。
对于《坦克吊上的向日葵》来说，小说的成功并不仅仅在于其题材构思的现实性批判性，更为重要的是其围绕北冶人的喜怒哀乐而建构起的日常生活场景。小说选取最具生活气息的工人村作为北冶人的日常生活空间，从棚户区工人村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开始，不仅详细勾勒出三个北冶吊车司机的不同生活遭遇，而且描摹出工人村的各式生活样态，比如邻居秦香久与老牛的精明算计，比如工人村一波三折的拆迁回迁过程。小说对日常生活中的各种人情世态的观察、体验和表现让人信服。
小说对于婚恋感情的细微刻画尤其出色，特别是围绕娇好和方家树婚后感情的起伏，娇好的怀孕和生子让这个本就有阶层差异的家庭，碰撞出更多根深蒂固错综复杂的矛盾。小说到后面也越来越侧重娇好的视角，不仅真情付出的教书工作回报给她的只是挫败感，母亡父病的家庭变故一步步逼迫着她，娇好对婚恋感情的体验也越来越偏离她原有的理解。待到万家树出轨的真相被章小明一语道破，娇好才不得不面对感情失败婚姻受困的结果，最终离家出走北上疗伤。事实上，小说主要通过一个工人家庭的夫妻感情问题，触碰和深入探讨了城乡文化、国企工人、中学教育、文化传媒、婚姻家庭、爱情等一系列问题，答案并没有简单地给出来，但是显示出作者对这些当下现实问题的诚挚关心和深入思考。
小说以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散点式安排叙事的转换，视角常常在三对年轻人之间切换，但也不仅仅拘泥于这三对恋人。这种叙事方式当然突出了叙述人的地位和功能，比如时常插入议论、抒情，变换时序等。值得一提的是，小说叙述人有时对底层人物群像上的刻画，比之对个别主要人物的描述，更为自然传神。小说的节奏明快，三个北冶人的故事分别以正剧、悲剧、喜剧的色调糅合在一起，穿插起一部当下产业工人的时代悲喜剧，小说因此好读耐读。
小说的语言具有浓厚的武汉及周边地域色彩，人物对话的方言化，尤其是万家公婆和老娇家郝玉之间因文化隔阂而产生的相互攻击讥讽埋怨辩解咒骂等等，非常生活化，有浓郁地方色彩。这种因文化差异所引起的话语的形象化，同样出现在中德混血的汉娜与北冶工友们的对话中，文化的隔阂带来的不仅是隔阂和误解，还有妙趣横生的对话和语言形象。这些都是《坦克吊上的向日葵》在语言上引人注目的地方。
小说在人物描摹上有一定的偏好，比如加入了娇好的好友自由撰稿人易然的故事；比如在小说结尾处娇好的出走和疗伤的浪漫意味，婚恋感情问题似乎成为了小说要解决的最终问题；小说最后万家树的悔疚与万家的转变看起来给出了一个比较完满的答案，但也减弱了小说的思考力度。终究，小说告诉我们，生活的温柔是宽容和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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