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学的实质,是孩子进入社会之前的社会,目的是让他们“先活一遍”。这就是教心智还不成熟的孩子们听话守规矩吗?也不是,而是要让他们安全地犯错误。不眠不休的在书山题海里拼杀,面容疲惫,双目无神,再加上都架着副眼镜,套在宽松的校服里,连长相都似乎是一样的。但近几年,虽然高考制度没啥太多改变,但有几所高中却变了,孩子们的状态和我们那时形成了巨大反差:“丰富灵动的表情,有独特的个性,能用平等、坦诚的态度和成年人交流。”会更让你惊讶的是,他们还很有主见,能自己科学管理时间,成绩也毫不逊色于天天刷题的学生。这所学校就是北京十一学校——北京最著名的五所高中之一。十一学校之所以如此“另类”,因为有一个人一直在探索,探索在中国的教育现状及不影响孩子升学的前提下,高中是否还可以有另一种模样存在着?他从山东高密(高密是个神奇的地方,莫言写的就是那里的故事)到北京,当了三十年的校长,一直在实践着他“重新定义学校”的教育改造。目标是“把普通的学校,办成令人尊敬的学校,让每一位学生走在可以伟大的路上”。他说,中小学的实质,是孩子进入社会之前的社会,目的是让他们“先活一遍”。这就是教心智还不成熟的孩子们听话守规矩吗?也不是,而是要让他们安全地犯错误。3—18岁的基础教育,真正作用是在这个教育者守护的边界里,让学生尽情选择,充分试错,亲身体验成功的喜悦、挫败的迷茫,让那些经验促进学生成长,这个成本可比进入社会再犯错小得多。这么理想化的教育,在国内高考的重度碾压下,有生存空间?这所学校的高考成绩怎么样?
2019年,清华北大在北京共招了473人,来自十一学校的学生就占了14.8%。你知道北京2019年高中有304所,考生近60000人。
要是将650分以上的考生平均到每个学校,2019年,十一学校就占了24所校园的名额。
我们在看《放牛班的春天》、《死亡诗社》这样经典的电影,之所以会热泪盈眶,都是因为这些老师和这班“调皮”的学生从陌生、敌对,到建立了信任和深厚的情感,然后春风化雨般的影响了孩子们的一生。教育的最大特征是人对人的影响,教育学首先是关系学,学生的成长、教学的效益,是从师生关系里来的。李校长说,学校教育的关键基础就在于怎样增加师生相处的时间?怎样在师生相处时产生最大的教学效益?只要有良好的师生关系,就会产生好的教学效果。我们别低估中学生的思考能力,他们判断师生关系的标准,真不只是老师多和蔼、多宽松,讲课多幽默,他们会真切地体验到“老师在教我做人做事”“老师在鼓励我保持独立思考”,在这个过程中,建立对老师的信任。师生关系的主导方是教师,但判定的权力掌握在学生手里。过去都是学科老师只负责上课,只有班主任兼管育人。所以我们有个说法:孩子的心理健康,全看摊上个什么样的班主任。而十一学校赋予了所有教职员工服务学生成长的育人职责,无论是科任老师还是后勤人员,都要以自己的方式教育学生。十一学校是没有班主任的,目的之一就是防止班主任在学生的成长中产生的个人化影响太大。没有了班主任,也就没有了传统意义上的班级。我们知道,大部分学校都在用班级的纪律和成绩来考核班主任。这样一来,老师自然就要和学生较劲,为一点小错大发雷霆,尤其对后进学生容易情绪失控,因为他们拖了班级的后腿,影响了老师的考核成绩了嘛。
采用大学的选课制度,把任课老师的职责变宽。
十一学校实行的是类似大学的选课制度,每名学生按照自己选的课,到相应教室去上课。选同一门课的学生就形成了一个教学班,而上这门课的老师就相当于这个教学班的班主任,比如:30个学生选了我老余的数学课,那么我既要给他们上课,还要关心他们的学习习惯和态度,更要培养他们的自主学习、坚持不懈、问题解决的能力,甚至还要给每一位不同学习节奏的学生制定个性化学习方案。家长到校时,与我谈的不仅是孩子的数学成绩,更能了解成绩以外的全面情况。学校也有我们熟悉的教导主任,他们时刻关注学生那些容易犯的错误、必然出的问题,寻找最佳的教育时机,用公正的态度给予处分,或将信息反馈给导师和学科教师,但是这部分负责纪律的老师就不会进入到学生的评价之中。这些老师很资深,负责解决教师在与学生打交道中的困惑,也帮助学生解决心理问题、升学与职业生涯规划问题,还包括与家长的亲子关系等等。这种职责划分,给老师留足了陪伴、教育学生的时间,也创造了容许学生犯错的空间。一个学生的体验是这样的:在中学6年里(初中、高中)平均会与100多位老师打交道,这些老师既各司其职,又都对他的成长负责,随时可以回应他的需要;他也不用担心自己犯的错,会从此被班主任针对(因为就没有班主任),可以更放松、更主动地和老师们交流。看到这儿,你或许就明白了十一学校学生的坦率自信,到底是怎么来的。我们知道,国外的名门望族子弟,往往不是学商业、法律,那是可以交给专业人士打理的。他们会去学艺术、学哲学,因为那是幸福的来源,不是光有钱就能买到的。李校长说,这些内在的东西,青春期不培养,以后就没机会了。
有个女生,在高二之前一直拒绝艺术,觉得自己没有天分。但学校规定每个学生都要修戏剧课,因为戏剧的作用不只在审美,而且能塑造完整的人格,人在当众表演中,会发现和表达自我。这个女生一开始只是无奈地选了演话剧《雷雨》的一个角色。谁知道,当她真的登上舞台时,一切都变了。她从此爱上了戏剧,演完后她说:“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经历,我的灵魂是为镁光灯而存在的。”一个17岁的孩子唤醒了艺术细胞,她未来的人生,会因此更加精彩。这座学校的每个动作,背后都存在着一种教育思想。
在十一学校里,我看到了很多与其他高中不一样的设计,比如阳光最好的教学楼前厅,被设计得像环形剧场,装了很多座位,没课的学生们就在那里做各自的事情;校园的花园里还有一个木头房子,里面的学生正在摆摊做生意。从这里我才明白,传统校园的一个问题,就是所有的空间都有明确功能,这也是过度管理的表现。学生需要能挥洒自我、暴露自我的公共空间,他们可以在那里完成自选动作,也包括犯错误。真把学校设计得刀枪不入,密不透风,他们的成长就会窒息。我突然想起我高中时老师们经常说的一句话:“老师在和不在要一个样”,就是要求学生在学校的任何场合都守纪律。而李校长反思,学生为什么在老师看不到的时候不一样?根本原因在于学校的过度管理,要求学生不犯错、不出事儿,这种压力违背了教育的本质。当学生习惯装假以后,学校连他们的真实面貌都弄不清楚,还怎么开展教育呢?把课程做成从易到难的分级产品,以便适合不同基础的学生。
学校最重要的产品是什么?如果回答是学生的话,就错了。李校长说,这样的话,学校会按自己的想法塑造学生,忽视掉他们的个性。实际上,教育是一种服务,它服务于人的成长,服务于学生的发展。你可能想不到,十一学校有多少门课程供学生选?30门?50门?同样一门数学、物理,就有五个级别可选,一二级满足高考要求,建议艺术方向学生选修,五级是面向未来,有志于从事这个专业的学生,他们可以上不封顶地去探索。帮助孩子寻找“长板”,并鼓励他无限度的发展这个长板。我们都在习惯性地为孩子补成绩差的短板。但这种补课,往往让孩子在力不从心里,逐渐丧失自信。实际上,教育的目标不是补齐所有短板,而是发现学生最长的长板是什么。这是在挖掘孩子们的潜能,这也是他们未来最适合从事的职业方向。所以,十一学校不仅在鼓励学生试错,也在帮他们寻找自己的长板。李校长说,潜能是观察不出来的,它埋得很深,只有让学生什么都试试。找到之后,就可以长期专注地投入了。所谓“差生”,其实是还没有找到长板的学生。这可不是什么心灵鸡汤,而是科学研究和教学实践验证的结果。比如数学不好的学生,往往对艺术就特别敏感。这时候该做的,是发展他的艺术特长,而不是按住他天天做数学题了。有个数学不好的学生,高一时随便在语文作业里画了两幅漫画。老师发现他的绘画天赋,帮他选了绘画课。一年后,学校为他办了一次画展。后来,那名学生考取了纽约视觉艺术学院,这是世界顶尖的艺术学校。以上就是北京十一学校的故事,一个真正为孩子们的自信、专注、发现自我,甚至为未来幸福着想的学校的故事。在这条“少有人走的路”上,李校长遇到的困难和挫折不可想象,但他做到了。曾国藩说:“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李校长也有句名言:“非常理想、特别现实”。无论我们希望赋予学校多少使命,都没有理由剥夺孩子们的童年。这是他非常理想的一面,也是推动变革的动力。而他特别现实的一面,是用好每个校长手里都有的牌,重新定义和组织学校的管理,实现这个目标。真希望这样的校长能越来愈多,这样的十一学校能在中国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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