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快递·七月的诗②高堂东溶诗选
□新作快递·七月的诗②高堂东溶诗选
目 录
蟋 蟀
蔷薇花
粮 食
过 年
记忆中的书店
一本《世界动物学》
有关少年的诗《组诗》
高堂东溶（宁波）
蟋 蟀
由残瓦碎砖砌成邻居的一道外墙
有蝙蝠在高处闪出。有蜥蜴眨着眼皮
紧盯你。危墙的中间
有隆起的大腹
向个子小的你逼来。居住的人
在梦中不安。尤其
在闷雷轰响时。
潮湿时，嫩草从墙隙里冒了出来
这给枯燥的少年带来惊奇。
夏季就不一样了
究竟是一只蟋蟀，还是几只蟋蟀
白天打瞌睡，一到深夜
就亢奋不已。在那个年代里
听到这种声音
是一种习惯。到了成年后
才若有所悟：这不绝如缕的鸣叫
其实是在催醒像我这样熟睡的人……
2021/07/02
蔷薇花
时光像一只可爱的小兽，乖乖跑回
少年中的小窝。傻头傻脑的我
在院子一隅，掘出少量泥土
撒下种籽，便洗手了。
一遇到雨季
就露出嫩芽的笑脸。一有热风吹
绿色裙裾就飘拂起来。之后
便是繁星似的姐妹逗笑了这灰色的日子。
那时，一清早起来
或大病初愈时
第一个欲望就想看看这姐妹们
心情如何？或秋风来
它们是否在视线里开始唱衰下去……
2021/07/02
粮 食
记得幼年时，在由祠堂改制的居民食堂里
领取凭票的几只玉米包子。
一家人，热腾腾的吃得烫手。那时
我睡的很甜。没有像后来想的这么多余。
那时，不浪费金子似的粮食
就装入各人一份的空罐头里，加点水
在柴火中蒸饭。从锅中取出
米饭像月光一样迷人。
懂事了，就去粮站买米时，多次嘱咐我
不要把钱和购粮证
在路上搞丢。等我把沉甸甸的米袋背了回家
等装有玉米粉或番薯干的袋子
往椅子上一放，母亲就笑出了许多皱纹。
那时，米饭虽不够填饱
但我还是像在贫瘠的泥土里，依然
是长势很好的庄稼。
是母亲平时多扒了几碗玉米糊
和番薯汤，多出的米饭
就在我的肚子里——现在好了
每个上了年纪的人早已遗忘那时的一幕幕情景……
2021/07/05
过 年
灰色的天空下着稀疏的雪花
像我嘴上的髭须
长得不好看。摸着过年
还有几道窗。冷风还是路上相遇的朋友。
耳边的唠叨是怎样过好一个年。
灰暗的巷子里，看到
单薄的树枝上
一只鸟缩着
没有去追逐另一只鸟 。那时
爱情不像冬天烘手的火盆。纸上的婚姻
好比从月亮那边漂来的一张床
被出生的我们
愈加后来愈有牙痛般的体会：爱
如同藤里结出的一对葫芦
越简单、朴实
越有生活中的逼真。
于是父母的结局比我们最初的梦想还完美。
过年了，把所有的日子
都寄托在这一天。
那么，这新的一天的展开即是繁花似锦的象征。
穿着最新的衣裳
桌上仿佛有吃不完的佳肴。袋里
有压岁钱
可以在书店里买一本小人书看看。
赖在被窝里多睡一些。不必
在寒冷的清晨
拖着鼻涕，赶赴学校……
——而现在，每个日子都有新的挑战
或有寓意。麻木或迟钝
是春天中冷却的一大碗花茶。爱情
有一百张脸具
你犹豫了，究竟选择
哪一张
才是终身相伴？
以前过年，如同希望列车提早抵达。
而现在倒是希望它迷路似的
找不到我们
在哪儿。
2021/07/06
记忆中的书店
后来才知道：一个时代就装在众多的书籍里。
无论有哪一个封面
灰色或华丽的
世事沧桑和隐在历史深处的表情
仍像涌动中的云
在城市上空
盘旋。之后仍像草紧抓大地一样
抓住你的手：你是
浩如烟波的事物中的未来。那时
这个书店是城里唯一的书店
在肉类食品店的旁边
一间老式门面
有一个辫子垂到屁股后面的女服务员。
闲时就打盹。书
其实也不多。唯有墙上挂满关于新年的年画。
夜幕降临，整条街
就静悄悄的像一座很大的院子。
没有故事似的
一付很安谧的样子。
少年的我，常常一个人出入这家书店.
迷恋之中
还是空手出来
是衣袋里的几分钱打劫不了一本小人书。
后来搬了，越搬越大
成了一座书城后
顾客渐渐稀少……但这与少年时所遇到的清冷景象
却大不一样。
那时的爱，简单的就像几张布票
扯了有龙凤图形的花布
翻了一条大被子，两个人凑在一张床上就可以了。
那时，只知道鲁迅是文豪，是斗士
是无产者。而其他人
活着也是一付死去的样子而不足挂齿。
然而，奇怪的是
以前一个个与文字有关的人
一个个复活过来
在书店的大厅里徜徉，或各坐一隅
沉思似的吸着烟，张望外面的
街景。我想凑前
打一下招呼……一想到少年时
像是世界的外壳被涂着甜蜜而安静的光亮。
现在，却大不一样了。
一晃出大门
就有许多惊讶不已的城市新闻似海风扑面而来。
成捆成捆的书籍
用小推车运载
再是一本本有序地摆放在成排成排的书柜内……
2021/07/17
一本《世界动物学》
不是好天气，简陋的室内一片光线昏暗。
家里没有一件可玩赏的东西。
不是老式家具
掉了牙似的一副丑陋相
就是几把旧椅子在不平的地上
摇晃着
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地上铺设的粗糙的一块块大石板的夹缝里
还散发泥土里的霉味
还有细小的虫类
到处蠕动。
在冬季里，北风从屋檐的隙缝里吹了进来。
在铺满稻草取暖的竹床上
裹着厚厚的被子
早早就寝。
一张读书用的长桌，三个抽屉两个没有拉手
被使劲地扒了出来
里面除了一些塞进去的乱脏脏的东西
全是黑黝黝的蟑螂屎。然而
有一部硬板本的书
竟引起我的眼睛格外发亮。
抖去灰尘就翻阅起来
有些章节还留有一道道醒目的红色笔迹。
母亲是文盲。
父亲曾在土木工程上学过一些专业知识。
在建筑项目里成了一个能手。
平时除了喝酒、吸烟
凑几个人玩一下扑克，在搓麻将的年代里
曾看过许多武侠小说，除此
一生则没别的爱好。
那么，这是谁所遗留下来的一本书？对我来说
是个谜案。
那时我已入学，但还不够让我去读懂此书。
只看一些图解消除寂寞。
留给最深的印象是恐龙，狮子
以及吃蚂蚁的食蚁兽。
我常蹲在地上，观察蚂蚁时
我就是一个捣乱分子
挖一条鸿沟，就存心让它们无法逾越。
去过小动物园
再跑到上海动物园。三年前
在东钱湖野生动物园里
晃悠了一天
还是看不到庞大的恐龙和食蚁兽。
倒是蚂蚁
成了我后来卑微和坚韧向上的一个精神榜样。
一本诗集《夏天的蚂蚁》
即自我写照。
2021/07/25
高堂东溶，本名王大方。诗歌作品散见于《中华文学选刊》《诗刊》《星星》《诗歌报》《江南》《诗潮》《文学港》等，入选《2002年中国诗歌选》,《2018年中国年度优秀诗歌选》，《2019年中国年度优秀诗歌选》等选本。已出版个人诗集《夏天的蚂蚁》《事物在时光中隐着》《每个人身后都拖着一个世界》。1997年之后极少写诗。2006年底到2015年夏季歇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