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郁评价《堂叔堂》:看到生活的另一种逻辑
四十多年来,我已经写了不少小说,在小说中也刻画了众多人物。每个人的生命有限,经历有限,写作资源也有限。有时我觉得,自己的写作资源已经使用得差不多了,好像没什么可写了。有一天暮然回首,我竟然发现,那么多的叔叔,我一个都没有写过。真的,有的叔叔我可能在作品中偶尔提到过,但都是一些陪衬性的边边角角,从没有把写作的焦点对准其中任何一个叔叔,没有把其单独请出来,当成一个主要人物来写。
——刘庆邦
未尽胸臆之笔
文 | 孙郁
有时候读当代人的作品,会有这样的感觉,某一类写作者,对于生命有种宿命的感觉,写起人物时多神秘之笔。这在过去的许多年是被推崇的。但是像汪曾祺、孙犁这种人,不太喜欢玄奥的渲染,故意稀释了背景的浓度,一切都在宁静里铺展着,人间的烟火气里透出诗意的气息。比如像汪曾祺的文章,常常觉得他对于残酷元素的过滤,剩下的,多是温馨的东西。京派作家的词语里,是有点淡烟疏月的意味的。
我过去总觉得刘庆邦的作品是受到汪曾祺、孙犁的影响的。但自从看了《神木》,看法就有些不同了,觉得他更接近冷意写作的路径,在什么地方让人想起契诃夫、鲁迅的传统。在精神深处,有非乌托邦的深思。尤其像《遍地月光》《黄泥地》,拷问的冷语暗藏,让我们的读者脊背发凉。
这篇《叶落桃园》,有刘庆邦一贯的韵律,故土的温情和聚散的悲欢,弹奏着一曲温婉的歌谣。但那里冷热是平衡的,没有一味滑入凄寂之域,乃对于命运多维的凝视。刘庆邦所写的家族故事,带出现代史里的悲苦一幕,乡里的旧迹也有民族的悲欢的折射,恰扯出知识人眼里消失不掉的痛感,点点滴滴之间,怅然之音缭绕,看得出作者的某种心思。
我们的作者对于存在的荒诞和不可思议性的理解,在人物的轨迹和性格里都有交代。一切都在不动声色里流动着,没有明确的价值判断。但却指示了一个精神光点,那就是阴晴转换,风雨之迹,剩下的还是人间的爱意最好。三叔离开故土后的诸种磨难,并未失去乡里人本然的美德,而在海峡两岸间,个体的痛感也被一种家国之情放大了。
短短的篇幅里,现代史里的苦乐那么复杂地纠葛在一起。大陆与台湾,因了战乱的原因,催生出无数悲剧的故事。刘庆邦笔下的人物,用特定的概念是不好解析的,有许多相克的因素弥散在空间。作品在大的格局里写的是时代之变:制度之变、景观之变、贫富之变。而在细小的地方,却让我们感受到变中的不变:乡下伦理、村民性格,山里民风,都有古老的幽魂的纠缠。作者点画这些氛围的时候,有种悖论的因素。这种笔触流出混沌里的苍凉,在命运的天地里,人间长恒的那种东西,还是让我们留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