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界的莎士比亚'111岁了:是暴君、天皇,也是脆弱的普通人

之前也聊到过华裔演员黄柳霜,虽然过了很多年,但现在的国际影坛对“少数群体”的包容依然是件值得关注的事儿。而去年,韩国导演奉俊昊在奥斯卡摘奖,还是挺让人振奋的。
如果说到在“国际视野”里最受关注的亚裔影人,一定有这位。
日本电影导演黑泽明(Kurosawa Akira)
1990 年,80 岁的黑泽明成为了第一名拿到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的亚洲影人。戴着大花框眼镜,头发花白的他走上奖台,站在旁边为他颁奖的,是《星球大战》之父乔治 · 卢卡斯与美国导演斯皮尔伯格
他的“粉丝”不限于这两位,日本导演北野武曾说,他怕担不起大师黑泽明对他的“托付”;而张艺谋说自己的启蒙作品就是黑泽明的《罗生门》;《教父》导演科波拉,想做他的导演助理...
而作家加西亚 · 马尔克斯,拒绝翻拍《百年孤独》,只因黑泽明,他心目中唯一的理想人选,当时已去世...
「电影界的莎士比亚」是他在国际影坛上最著名的称号,而某种程度上,武士形象、强情节线、丑恶与善义概念的交离...都让国际影人更加“认识”了日本:另一面,日本人本身又总是更偏爱像白开水一般的小津安二郎一点。
台上领奖的他是和蔼的老人,台下又是「暴君」,理解黑泽明时总是无法找到和他的电影作品相契的一点。

领终身成就奖的那天正好是黑泽明的生日。大家一起为他唱了生日歌,黑泽明接过奖杯,说:“我其实还没感受到电影的精髓。说真的。我希望能更靠近电影一些。”


(《七武士》&《梦》)
而在他最著名的「给年轻人的忠告」里,他希望所有想成为导演的,想成为作家的年轻人,“绝对不可以放弃。“

在浓墨重彩,英雄情长的背后,也许是一个比他享誉全球的电影更生动的黑泽明:他和所有人一样,咬着牙,享受着这场苦旅,想离那个更好的状态。更近一点
一步一重天
1910 年,黑泽明出生在一个传统的武士家庭,他记忆中身为职业军官的父亲,总是梳着传统的武士发髻:而武士形象以及它背后的文化意象,也成为了黑泽明的大部分作品中的表达元素。
黑泽明入行的另一重要人物则是他的哥哥黑泽丙午,一名无声电影解说员,他在哥哥的影响下,爱上了文学、绘画与电影。
26 岁时,黑泽明拜导演山田嘉次郎为师,开始了他正式的电影生涯,而第一部让他被认识的作品,是《姿三四郎》;这是一个关于男人如何成长的故事。从一名鲁莽的青年,成为一名柔道武术家。
值得一提的是,在《姿三四郎》之后,山田招了一位新人演员,又被黑泽明看中了:那个人叫三船敏郎
而黑泽明第一次为国际影坛接受,时间则再往后一点:他改编了芥川龙之介的小说《罗生门》:一名被杀害的武士,与找不到的凶手。黑泽明凭借本片成为了威尼斯电影界的金狮得主。
不加矫饰就无法被认识到的人性,以及现代语言下人类支离破碎的交流:黑泽明既诠释了芥川作品的精髓,又用光影将其显示得更具魅力。
(《罗生门》)
这是亚洲导演第一次进入了国际视野,进入了欧洲三大电影节,这标志着艺术电影界的认可。而提名了奥斯卡的多个奖项,又标志着票房制商业电影对他作品的认同。
有人说,自此开始,国际影坛里的日本印象,除了“艺伎”与“樱花”,“本田”与“索尼”,还多了黑泽明以及他的电影。
1954 年,黑泽明创作了另一部作品《七武士》,进一步奠定了他在国际影坛的地位:原本只是一个武士与农民一起保卫家园,快意恩仇的故事。但黑泽明却在其中讲了更深层的人性。
而这两部作品,也让他和演员三船敏郎成为了一支影坛的黄金拍档:尽管并未“善终”,但那已经是珍贵的合作经历了。
从《蜘蛛巢城》,到《战国英豪》《天堂与地狱》,他们一直是「国际的黑泽,世界的三船」

也曾跌落低谷

黑泽明在事业巅峰之时,因为他的脾气以及严格的要求,还有在电影界极高的地位,得了个有趣又庄重的名字,「电影天皇」
但随着日本 60 年代经济复苏,电视进入寻常百姓家,这一切似乎都摇摇欲坠。
黑泽明在国内市场遇冷后,转而进入国际市场,他想拍摄的,是福克斯在 1965 年的大制作《虎!虎!虎!》。在此之前,他刚拍摄了票房惨败的《红胡子》:而自此之后,他和三船敏郎分道扬镳。
(《红胡子》)
但黑泽明的转型并不顺利,他因为这部国际电影,陷入了长久的拧结以及致郁:他难以适应票房与工业电影的快节奏:一生只拍过 31 部电影的黑泽明,一个剧本要反复修改 27 次
在这样的重压下,黑泽明只能借酒消愁,而他对演员的严苛要求,对片场制度的严厉规划,也在常人看起来愈加“癫狂”:他曾经因为工作人员没有穿工作服,而直接将对方开除...也曾经因为发现有一幢民宅挡住了镜头下的视野,直接花钱拆除了这幢民宅。
(《蜘蛛巢城》&《天国与地狱》)
而在拍摄《虎!虎!虎!》时的某一天,精神到达临界点的黑泽明晕倒在了片场,而这也成为了和他积怨已久的福克斯解雇他的理由:不能因为一人而误工。这时候,黑泽明已经被诊断患上了癫痫症。
「 如果无论如何也要解雇我,那我就切腹而死。」收到被福克斯开除的消息后,他说。

1971 年,在《电车狂》再度遇冷后,黑泽明走上了哥哥黑泽丙午的老路,在家中自杀:被发现时,他脖子上割了 5 处,右手 6 处,左手 10 处。
(《电车狂》)
“疯了”的黑泽明,似乎难回巅峰。
减去电影,我的人生等于零

黑泽明曾说,“如果减去电影,我的人生等于零”。但对于他而言,似乎这句话反过来也成立,他生命中郁结与开解的种种,都成为了他电影表现的一部分。
在割腕自杀被抢救回来后,黑泽明迎来了“转机”:他接到了电影《德尔苏 · 乌扎拉》的邀请,毅然去苏联拍摄了这部冒险电影。
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因此而被他收入囊中:日本导演,苏联制造,美国拿奖。多么荒诞奇妙的组构,但它也像黑泽明的人生一样。
接下来,黑泽明又拍摄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几部作品,从《影武者》,到改编自莎士比亚戏剧《李尔王》的《乱》,再到《梦》...
(《乱》)
票房与奖项荣誉,都接踵而至。
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黑泽明,在晚期的作品里,除了肝胆义侠,人性的复杂,还多了更深层的看解,有绝望,有悲情,有浮生若梦。
但主题的内核却是不变的。黑泽明曾在《泥醉天使》的导演笔记中说:“我可以理解每个人自身旺盛的动物欲望和生命力,但是如果连战胜欲望的理性都没有的话,那还叫什么人呢?贯穿于我的作品的,不仅仅是善恶的基本观念,而是从这个意义出发的复兴人性的精神。”
他探讨人的复杂性,却并不打算在“冷眼旁观”“绝对中立”后,又将它们轻飘飘地放下去,而是依旧在告诉人们,善恶之辩不能回避,人性依旧是值得关注并探讨的题目。这和莎士比亚有着共通之处
这种悲泯之思,来自于他的家庭,他的创作体悟,以及他的人生履历。
黑泽明一直在强调,踏实比那灵光的乍现,要更重要。这时候,他显得和善、谦逊,又比导演状态下的他,更为和善与谦逊一点。

跌宕如戏的人生与电影,最终落在了这轻轻的一笔上。
「专注着你脚下的路,一步一步走。总是往上抬头看的话,容易泄气。」

对人生的体验,对电影的创作与记忆,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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