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天宇：2018级俄语班的最后一课
高考终于结束了，2018级的学生也早已离开了他们熟悉的济宁市第二中学校园，走入了自己人生中的新阶段。但是我还没有休息，为了让更多的学生能够利用俄语提升自己的成绩，我还带了高一年级的课。
这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翰林学园一楼东的办公室里，面前的一本笔记本已经摊开多时了。我想写一篇总结，好好地归纳一下这三年来从事俄语教学工作的经验。然而不知为何，一直感到无从下笔。天气也仿佛与我作对一般，十分地闷热，让我出了一身的大汗。
我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擦了擦满头的汗水，沿着翰林学园的楼梯拾级而上。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四楼的高三（二）班教室，它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里一直是我们2018级俄语班的教室。就在几天之前，这间教室里面还是非常之热闹，坐满了我们班的学生，而如今只有桌椅静静地矗立着。桌子上的书本和试卷也被收拾得一干二净，曾经在上面写满了板书的黑板，此时也是干干净净的——一切上课的痕迹在这间教室里面都没有留下。一切都确实曾经存在，一切又好像是从未发生。面对此景我吟出了崔护《题都城南庄》里的诗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走进这间空无一人的教室，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眼前浮现出了2021年6月2日，在这间教室里给2018级俄语班同学上的离校前的最后一堂俄语课……
高三（二）班空荡荡的俄语教室
五月底以来一直闷热的天气在6月2日终于有了一些凉爽，在这样的天气中，学生们离校的时间也迫近了。自从接手2018级俄语班以来，给他们的第一堂课上得是非常之精彩，而善始善终地上好这最后一课也是非常有必要的。关于这堂最后一课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已经想过许多遍。今天便是将这些设想转变为现实的日子。
下午的俄语课是两节连堂，与高考的外语考试时间一致。课间我早早地赶到了教室，拿着准备好的材料，等待着我的每一位学生。他们很快就来了，这群美丽可爱的小鸟儿很快就要奔赴高考的考场，随后要飞往全国乃至世界各地了。在上课铃声打响之前，我先把给他们的礼物——每人一小包咖啡发到他们的手中。今年的高考听力测试之前，我与学生曾一起讨论怎样在听力测试中夺得高分，大部分学生说其秘诀就是头脑清醒、集中精力。于是我便给学生每人发了一小包咖啡，让他们在考试前饮下。结果高考听力测试的成绩出来之后，我惊喜地发现俄语班大多数同学的听力成绩都很出色。因此这次在高考笔试开始之前，我也给他们每位同学一人发一小包咖啡。铃声打响之时，我便开始了和学生们的开场白：“同学们，大家好！”
“老师好！”最后一课的学生问候显得声音洪亮、齐心协力。
“同学们，”我开始说道，“2018年10月刚开始在济宁二中开俄语选修课的那一幕好像还发生在昨天，然而在这不知不觉中，三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今天，我们就将迎来你们在济宁市第二中学的最后一堂俄语课。三年时光荏苒，我们熟悉的很多老师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我们俄语班的很多学生也因为参加春季高考、高职单招、综合素质评价招生离开了这个班，对此我们感到非常遗憾。留下来、坚持到最后的同学，都很不容易，你们辛苦了！”
接下来我把上课准备好的阅读材料发给俄语班的学生们，这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最后一章《石头旁的演讲词》的俄语原文。发下材料之后，我便开始讲了：“同学们，还记得我们高二和高三年级上过的俄语名著阅读课吗？其实本人一直坚持认为，学习一门外语最好的材料莫过于用这门语言写成的文学名著，因此我尽可能地带领大家多读一些俄文的名著。我们读过法捷耶夫的《毁灭》、萨尔蒂科夫-谢德林的《波谢洪尼耶遗风》，我们读得时间最长、篇目最多的，莫过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这部巨著了。它的情节大家还记得吗？卡拉马佐夫家族的费多尔是一个贪财好色的大地主，他有三个儿子：长子德米特里，次子伊万和小儿子阿列克谢。卡拉马佐夫家的这三兄弟完全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长子德米特里成为了一名军官，在退伍之后由于争夺财产和女人和其父亲陷入了纠纷，曾因此殴打自己的父亲；次子伊万则接受了高等教育，靠着给报纸和杂志撰写评论文章为生，对俄罗斯传统的文化与信仰加以嘲笑；最小的儿子阿列克谢对于尘世生活不感兴趣，中学毕业后进入了修道院，希望成为一名修道士。费多尔·卡拉马佐夫在一个夜晚忽然被杀了，检察机关认定德米特里杀害了他的父亲。然而，真正的凶手却不是德米特里，而是费多尔·卡拉马佐夫家的厨师斯梅尔佳科夫，他因为受了伊万'人什么都可以做’思想的影响谋财害命。庭审前一天，斯梅尔佳科夫畏罪自杀，法庭宣判德米特里有罪，判他流放西伯利亚。伊万感到自己对于父亲的被害也负有责任，忍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而发了疯。阿列克谢听从了他长老临终前的遗嘱，选择了还俗。以前我们曾经提到过，阿列克谢与一群小学生交上了朋友，让那群原来互相鄙视、争斗不已的小学生变成了一个团结友爱的集体。在德米特里被宣判有罪后，那群小学生中的伊柳沙由于得肺炎去世了，阿列克谢给小学生们讲了一番话，我们今天阅读的部分，便是这篇《石头旁的演讲词》。”
《卡拉马佐夫兄弟》最后一章《石头旁的演讲词》插图
“首先我们还是来归纳一下文章中的高考考点，”我接下来在黑板上一一进行了总结：带-то和-нибудь的不定代词、反身动词、который引导的定语从句、未完成体和完成体动词的区别、быть的变化和用法、目的状语从句、动词假定式、数词的接格等等。果然，世事洞明皆学问，俄语的文学名著中有着大量高考会涉及到的词汇与语法知识。以上的内容在第一轮复习中都已经讲过多遍，在这里又重新复习了一下。
“弄懂了这些考点之后，我们来看一下文章的内容。其实最后一课中节选这一篇章也是有原因的，它里面包含了很多在毕业之际我想给大家说的话。例如——”我接下来有感情地朗读着，“即使以后我们忙于办重要的大事，有了显赫的地位，或者陷入了某种巨大的不幸，——你们也无论如何不要忘记，我们曾经在这里感到多么美好，我们大家同心协力，由一种美好善良的情感联系在一起，——这种情感在我们爱那个可怜的小孩的时候，或许会使我们也能变成一个比目前实际的我们更好一些的人。我的小鸽子们，请你们允许我叫你们小鸽子吧，因为你们全很象鸽子，很象那些美丽的蓝灰色的小鸟儿，现在，在我看着你们善良、可爱的脸庞的时候，我的可爱的小朋友们，也许你们还不了解我对你们所说的话，因为我的话往往说得很不清楚，但是你们一定会记住，而且将来总有一天会赞同我的话的。你们要知道，一个好的回忆，特别是儿童时代，从父母家里留下来的回忆，是世上最高尚，最强烈，最健康，而且对未来的生活最为有益的东西。人们对你们讲了许多教育你们的话，但是从儿童时代保存下来的美好、神圣的回忆也许是最好的回忆。如果一个人能把许多这类的回忆带到生活里去，他就会一辈子得救。甚至即使只有一个好的回忆留在我们的心里，也许在什么时候它也能成为拯救我们的一个手段。”
“同学们，”我接下来说道，“我们一起在济宁二中度过的岁月也有三年了。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想必大家也共同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我希望这三年的美好回忆能够成为大家一生一世的宝贵财富。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我们彼此友爱、互相帮助、共同努力进行奋斗，在学习上遇到困难时大家敢于攻坚克难。尤其是在高三这一年时间里，大家顽强拼搏的精神、不屈不挠的意志在未来的人生中将会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中学阶段的友谊也是最为纯真的友谊——这一点可能现在大家还不太明白，但当大家走向了社会之后，才会知道这确实是真理。虽然有的时候同学们会互相嫌弃，还有可能会闹一些小矛盾，但在很多年之后，当大家回首自己的往事时，就会知道这一段岁月曾经是多么美好、多么值得回味。我每当回想起初中在第十三中学和高中在育才中学的经历时，还能够从中汲取到很多宝贵的精神财富来。同样，希望大家也将中学时代的回忆保存下去，并且以后将这美好的回忆带到生活中去。”
“另外文章中的这些话我也希望同学们可以记下来，”我接着说道，“我们首先应该善良，其次要诚实，再其次是以后永远不要互相遗忘。这话我还要重复一下。诸位，我要对你们发誓，我不会忘记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现在瞧着我的每一张脸我都要记住，哪怕过三十年以后也这样。”“诸位，从此以后你们大家对于我都是可爱的，我会把你们大家保留在我的心里，我请求你们也把我保留在你们的心里！”“孩子们，亲爱的小朋友们，你们不要惧怕生活！在你做了一点好事、正直的事的时候，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同样地，同学们，”我接着讲道，“我希望你们也能够保持现在你们身上具有的这些优良的品质。而且，希望同学们也可以永远互相记住。我这里记下了每一个2018级俄语班同学的名字，我也希望你们也可以彼此互相记住。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也希望我们能够重新聚首。那时事业有成、功成名就的，大家一起给您锦上添花；那时遭遇到困难的，大家一起给他雪中送炭。我们在今天，在济宁二中的最后一堂俄语课上达成这个约定，大家说好不好？”
“好！”大家一致快乐地呼喊起来。
2021年6月1日晚自习我与俄语班全体同学的合影
接下来我走下讲台，与班里的每位同学说起了想对他们说的毕业赠言。
第一个我先走到的是孙桐响的面前，他是我们俄语班唯一的体育生，前不久在济南刚刚通过了体育的专业测试。我对他说：“体育专业的成绩不错，接下来看看你的文化课。考前把给你总结的作文中常见的句子好好背背，成绩就不会太低了。考上了德州学院，将来老师找你去吃扒鸡。”
第二位是我们俄语班一直以来成绩都很优秀的王德天。我对他说：“从高一到高三，总是表现这么出色。高考中放平心态，不用担心。我刚刚帮你订好了考场附近的宾馆，等着你的好成绩！”
第三位是王中爽，我对他说：“能够坚持到底，很不容易。一次考试的成绩决定不了人的一生。看你一直以来都很努力，希望你进入大学之后也能够保持住这种努力的劲头，将来可以创造出更优秀的成绩！”
第四位是宗恩正——我们济宁二中2018级俄语班自成立以来直到如今的班长，也是自从开设俄语选修课以来就一次不剩地听完我所有课程的。我们先拥抱了一下，之后我说：“作为我的班长，从高一到高三为我发卷子、通知各位同学，实在是麻烦你了。以后你就是我们俄语班同学会的会长，我们俄语班同学聚会也靠你了。”
第五位是张汉辰，我们俄语班男生中的高富帅，报了服装表演专业。我对他说：“看你的专业考得着实优秀，我很为你高兴。文化课争取多考一些，就离你的目标天津师范大学不远了。考上了以后去那里吃十八街的大麻花和狗不理包子吧。”
第六位是于康，他是我们班一直很低调而成绩很优秀的一位男生，成绩一直稳居年级前二十名。我对他说：“你想学历史专业，你老师实在是太高兴了。本科阶段就做到了又会俄语又会历史，比我当初已经是领先了四年了。你是很有希望继承我高加索学研究方向衣钵的人，以后读了本科，我们可以一起共同多交流学术问题。”
第七位是刘振一，他是我们俄语班的美术生。我对他说：“老师看过你的画，作品很有灵感，也很有创意，以后继续努力下去大有希望。集训回来以后俄语课上得也非常认真。这一回好好拼搏一下，期待你马到成功！”
第八位是郝俊杰，他是最晚进入我们俄语班的。高三年级上学期时才改学俄语。我对他说：“虽说学俄语的时间不长，但是老师已经很高兴地看到了你的进步。外语成绩从二十多分提升到六十多分，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今后的道路还很长，什么时候做出努力也不晚，期待你将来更大的进步！”
第九位是谭焕通，是我的侄子，他打算在高中毕业之后参军入伍、保家卫国。我对他说：“当年你叔在自己十八岁的时候也有一个军人梦，梦想着考入军校、穿上军装去保家卫国。可惜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这个梦想没有能够实现。现在你要替你叔实现这个梦想了，以后在部队里好好干，给我们南薛屯东村谭家增光添彩！”
第十位是白林洋，他与谭焕通从小便是好朋友，他受谭焕通影响进入了俄语班，在临近毕业之际也一同打算去参军。我对他说：“很高兴你和我侄子有着同样的理想。希望你在部队里面有着良好的表现，等入伍的时候我好好欢送一下你们。”
走到了第十一位同学前，一时真感觉有着万语千言。她就是谭亚丽，我们的关系胜似亲兄妹，2018年12月时我们在济宁二中相逢，如今她将要面临高考了。亚丽妹妹的俄语成绩在我们班始终名列前茅，但在高考之前她也感到自己压力巨大。我对她说：“亚丽妹妹，在这三年时间里，你一直都表现得那么优秀。你是我们俄语班的骄傲，也是你哥哥我的骄傲。高考临近了，不要太紧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正常发挥即可。不管你考多少分，被什么样的大学录取，你始终都是我的好妹妹、亲妹妹，哥哥永远支持你！相信你会做到最好！”
接下来的第十二位同学是田潇涵，她与亚丽妹妹都是最早加入俄语班的女生。我对她说：“从高一到高三这三年的时间里，无论什么时候看见你，你脸上都是这副灿烂的笑容。从来没有见你忧愁、痛苦过。老师最欣赏的，便是你的这种开朗与乐观。希望以后你也能一直这样开朗、乐观下去，什么时候都能够笑得如同现在一样灿烂。”
第十三位同学是常舒欣，我对她说：“这一次放平心态好好去考，不管如何希望总是有的。到了大学里面努力备战专升本或者考研。你在这三年里面，一直没有停止过努力。只要把这种劲头继续保持到大学生活中，将来必会有收获。”
第十四位同学是刘秀冬，她也是在高三上学期时才加入的俄语班。我对她说：“进入俄语班半年多了，成绩进步了不少。考前这几天把给你们总结的作文常用句再好好背一下，做阅读理解时细心一些，还可以再上一层楼。老师期待着这次你的好成绩！”
第十五位同学是宫宇晴，她是我们俄语班的美术生。我对她说：“考前这段时间一定要保持好的休息，就剩这最后几天了，心态很重要。能坚持这三年着实不易，这次期待你有好的发挥。”
高三最后跑操仪式之前，我和我的学生张宏玮、田潇涵
最后一位是我们班的张宏玮同学，他自从一开始的俄语选修课起便一直跟着我学俄语。我对他说：“高一的那节俄语选修课就是你第一个来到课堂，如今高三的最后一节俄语课我是最后一个和你道别，只能说这是一种难得的缘分。放心吧，今年一定能走，不管到哪里，记得到时候给我发个微信说一声。”
与俄语班所有同学说完给他们的毕业赠言之后，我把多媒体设备打开。我说：“现在给大家放一首俄语歌《斯拉夫送行曲》，当年苏联卫国战争爆发时，送红军上战场就奏的这首曲子。现在你们即将上高考的考场了，我放这首曲子给大家送行，祝大家在高考中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伴随着曲调激昂、使人奋进的乐曲，2018级俄语班的最后一课就这样结束了……
一声惊雷猛地把我从回忆中震惊出来，我匆忙走出教室。一阵狂风挟着雨滴席卷而来，一滴雨滴滴在了我的足衣上。我猛地想到现在下雨了，面对着从天而降的雨滴，我想到：如果把人类的知识长河比作奔流不息的长江的话，我们每位教师不也就相当于其中的一滴水吗？我们用一己之力，将会培养出来这知识长河中的几滴新的小水滴来。人类的知识长河世世代代向前奔流着，虽然我们每位教师的本领有限，但其中也有着我们每位教师的一份力。唯一遗憾的是——与这世世代代奔流不息的长江相比，一滴水能存在于世的时间毕竟是极为短暂的。
电闪雷鸣之中，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望着这漫天飘飞的一滴滴水，我总算明白此时应该写些什么了。我快步走回办公室，文思泉涌地开始书写自己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