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 土 ‖ 窦小四

泥   土

作者:

窦小四

我喜欢泥土,因为有了泥土,就有了根,有了根,就有了一切。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与泥土有关:道路,院落,墙壁,房屋,狗舍,灶台,台阶,土炕,田野,甚或那围了一汪清泉的土坑,以及孩童们的玩耍——玩泥巴,筑城堡……

所以,可以说,我的童年,几乎从头至尾都是和泥土相生相伴的。

我一直觉得,泥土,它不单单是泥土,它和水一样,是生命的源头之所在。

不知道有多少回,看着那枝头娇艳欲滴的花朵——红的、白的、黄的、粉的,看着那滚圆的、三角的、弯曲的、菱形的各种水果,我都要下意识地望一眼静默在它们下方的泥土。

我每次都难以置信,竟然真的就是这黑黝黝的泥土,就是从它们里面生长出了这样一个美艳而富足的世界吗?

是的,正是那黑黝黝的、黄色的,亦或褚红色的泥土,生就了这奇异的五彩缤纷,香甜可口,芳香四溢,和花团锦簇。我想,那枝头金黄的荣耀和繁盛,它们,不管呈现出什么千姿百媚的情态,它们,都属于泥土。

泥土,它的生命的宗旨和韵律,本质上是母性的,它孕育一切,又包容、收纳一切。

粮食也好,花朵也好,树木也好,它们都是藉着泥土长大的,而人们,而被莎士比亚赞誉为“万物之精华,宇宙之灵长”的人类,也都是餐饮了这泥土上所生长出来的一切,才生就了也保留了肉体的、物质意义上的人,这是基础,而精神,则是后来的事了。

而不管是粮食也好,花朵也好,树木也好,还是人,在它们按照自然的规律完成了自己一生从始而终的过程后,也都终将归于泥土,是的,唯有这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的泥土,方能包容,并且接纳一切光明和黑暗,包括死亡。

每当我静下心来凝望泥土的时候,我的心总能在顷刻间找到我生命原初时候最为笃定的那份力量,那份淡然,那份,无论是面对什么,只爱着守着一个的,深情和忠诚。

泥土,不管遭遇怎样的生命可抗不可抗的幸福亦或灾难,它永不得意忘形,它总不惶惑闪避。

我时常想,我们常常用泥土埋葬一切已逝的生命,那么,有谁?会为一抔泥土举行一次葬礼呢?而,如果,要去为一抔泥土举行一次葬礼,那么,它应该被葬在哪里呢?

泥土,除了泥土,还是泥土。

如果我们回头去翻阅那几段食不果腹的历史,我们就会毫不费力地发现,人祸是一半,而泥土,当它自身贫瘠,无法生长粮食也是一半。所以,我们要善待泥土,就像善待我们的母亲,因为,有了母亲,才有了一切。

最喜一场透雨,落在了辽阔的大地上,那时候,整个天地寰宇间,就都是泥土的清香了,我想,倘若人间有盛景,这一幕,应该算作其一了吧。

农人的指甲缝里,必定有泥土,不管城里人对此竟是如何引呕侧目,我永远觉得这泥土亲昵而又悲悯,因为,那小小缝隙里的泥土,连同那农人的面孔,它们——昏黄、苍凉、失落而寂寥的面孔里,关于生存,关于繁衍,关于希望,那里有你,有我。

我喜欢泥土,我最喜欢在天气晴朗的六七月里,麦子割尽之后的大地,新翻过,又被太阳暴晒过,只把光溜溜的脚丫子踩进去那金黄的泥土的流里,那份回了血一样的,那份生了根一样的,那份倚靠着娘亲一样的,那份饮了源头的活水一样的踏实和欢喜,是任何旁的事物,都无法比拟的。

我喜欢泥土,闲暇时候,倘若正好眼前有泥土,我总会蹲下来,在一缕金色阳光的照射下,把一把泥土,从右手翻到左手,又从左右翻到右手,直至最后小心翼翼盈握在手心里,那份亲近,那份温暖,那份闲适,那份踏实,和富足,它来自童年,更来自泥土。

之于男子,倘若能见色起意者是女子,那么,之于我,这世间,能让我只在顷刻间起了盗心的,只有三样:花朵,时间,和泥土。

不要问我关于“爱”起不起盗心,君子爱人,如同爱财,取之有道。

黑色的泥土,向下的泥土,它沉默,它厚重,它笃定,它孤陋,它隐忍,它坚守,它苦难,它却在这一切如同母亲一般无上美好的品质里,生长生命,也生长一切希望,和美好。

我想,若说活着,还有什么追求,之于我,那就是,我应该向雪花求容颜,而向泥土求精神。


作者简介:

窦小四,原名窦娟霞,甘肃天水张家川马关人,80后,现居重庆,从事教育行业。生性自由闲散,无拘束,钟爱山野乡村,偶有心绪,小结成文,视爱和文字为生命。探索爱与人性的奥秘,深困其中又淡然其外,从流如水!有文学综合集《雪落在马关的村庄》公开出版发行,个人微信号:13996698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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