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 魏顺方:母亲进城

母 亲 进 城
文 | 魏顺方
爹爹婆婆死得早,我出生后就没看见过他们。父亲是家中的长子,年纪轻轻就开始在家里撑立门户。听村里老辈人讲,父亲当年没有犁身高就在田里犁田种地。现在回想起来,父亲是很能干的。供二叔上学,照顾有病、一生未娶的三叔,把成为“国家人”的工作机会让给最小的四叔……父亲虽然没有上过一天学,但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什么都会。父亲会赶马车、杀猪、会在冬天用长叉到河里捕杀甲鱼,会做房子、打土灶,会做豆腐、做饭(村里人家过客时常被请去当大厨)……种田更是一把好手,被村里人尊称为“老农”。年轻时,曾挑着100多斤的担子到三十里地外的花园镇赶集,还曾到我现在工作地附近的芳畈修建过芳畈水库。
母亲在娘家也是长姐,和父亲十多岁就组成家庭,协助父亲种田养家;纺线织布、洗衣做饭、日夜操劳,共同抚育我们兄弟姊妹7人。小舅年轻时也常常受到母亲的接济。就在上个月,小舅不幸突然离世,母亲不顾80多岁的高龄,非要和我一起去安陆城里送小舅最后一程,第二天还和我们一起送小舅回老家安葬。当我看到母亲在小舅灵柩前哭得呼天抢地、拖着一双小脚一路战战巍巍跟随到小舅墓前时,心中别有一番感慨。

父母一生勤劳、辛苦。印象中,母亲除走亲戚到过周边安陆、应山、汉川等小县城外,几乎没有到过什么大城市,连孝感好像也很少去过。很早前,就一直有个想法:等有条件时,一定要带父母去北京看看天安门、瞻仰一下他们那代人最敬佩的毛主席;或者接母亲进城,过几天“城里人的生活”、享享福,可惜一直未能如愿。虽说结婚成家后父母来家中住过几天,儿子出生时母亲也来家里帮忙照料了将近一个月,但我在一家矿山工作,生活区也在山里,毕竟没有城市的氛围。母亲也不愿麻烦后人,几个姐姐家里也很少去住,宁愿一个人待在乡下老屋。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段时间正是农村最艰难的日子;恰恰又赶上三姐出嫁、三哥结婚,再加上供我读高中、上大学,家中日子非常难过。能干的父亲也好像被“榨”得灯枯油尽……父亲烟也不抽了,常常拢着双手、蹲在田间地头,留下一地叹息。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在一年秋收完后,父亲也决定和三叔一起到武汉“打荒”(拾荒,也就是捡破烂)。三叔一生未娶,早年在家放过鸭子,也曾到河南乞讨为生,后随人到武汉拾荒。他们住在汉口靠江边的铁路附近低矮的棚子里,白天到街上各处捡破烂,晚上顺便到菜市场捡一些剩下的菜叶回去做饭,饭后把捡到的废纸、塑料瓶、易拉罐等分门别类整理好,定期送到废品回收站换成钱币。
父亲过去几个月后,继续发挥他能干的优势。他不仅局限于捡破烂,还出卖力气,帮居民背煤气罐上楼、抬病人送医院等等。渐渐地,父亲每月挣得的收入反而比其他人要多;还清了部分借款,家里的日子也慢慢好起来。于是,父亲把母亲也接到了汉口。
我读书时、包括后来参加工作后,每次回家,母亲总是一边给我做“好吃的”,一边跟我讲一些村里、家里的事。离开家乡久了,家乡的好多信息都是从母亲的讲述中获得的。当然,也包括母亲被父亲接到武汉的那段时光。

母亲随父亲到汉口后,除帮忙父亲洗衣、做饭,整理废品外,父亲不让母亲上街拾荒;不仅如此,还抽空带母亲到附近的公园转转。那段时间,公园的亭子里,常常有一些退休老人或业余“票友”在自娱自乐“练戏”。一群老人,有男有女,有人拉二胡、有人敲锣打鼓,有人就咿咿呀呀开始唱戏,还有人负责伴舞、配合做动作……煞是热闹。每每在公园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常常也会忍不住驻足观看。发现这个好去处后,母亲便隔三差五地约上其他几位老太婆一起到公园免费听戏。母亲是爱看戏的。
在母亲几次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能想象到:在某个清晨或是午后,在她的小儿子曾经上过大学的城市,在我去过的“中山”或者“解放”公园里,母亲静静地坐在亭子边,神情专注而又平和地听那群退休老人唱着什么“四郎探母”、“打渔杀家”,或是“三娘教子”、“四下河南”,亦或是“铡美案”、“白蛇传”……或者是其他母亲说不出名字的戏曲;但只要是戏,母亲都会听得津津有味,常常听到他们收场才回去。太阳暖暖地照着,鸟儿安静地停在树上,那群练戏人时而高亢、时而欢快、时而呜咽的清唱声久久在亭子上空回荡……
如今看来,那一段时光应该是母亲最快乐的时光;武汉,也应该是母亲去过的最大的城市。

—END—
-关于作者-
魏顺方,毕业于湖北大学历史系。有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槐荫文学》、《青年文摘》、《孝感文学》等报刊杂志,现就职于湖北联投黄麦岭集团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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