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校园诗人‖【李凉城诗选】

作者简介

李凉城,02年出生于安徽宿州市,现就读于济南,山东工艺美术学院20级艺术与科技专业,热爱现代诗创作,偶有作品发表见报。大西联诗社成员。

李凉城诗选

◎擦拭刮刀

“颜色没有美丑,要看用在什么地方”
你把刮刀上的色彩裹进卫生纸里,
一只手捏紧裹住的刀面,平缓着推移——
画布上的大色块,充满普蓝加红的黑压压的山洞,外面澄澈的天空飘着紫薇。
位于刮刀顶端的手指回到刀根,这次更用力,
手腕稍作顿势,带着卫生纸狠狠抽出废料。
这一张无法望透的白是否是它合适的良宿?
还是这一坨只是上一笔触合理的射精?
擦拭后一尘不染的刀面,看不出是否被浸润,
那些颜色或许仍漂浮于世,
附着刀光,反射在你身后的墙体。
◎踏浪
遍地牡蛎壳,对着大海敞着嗓子。
不知它们的喑哑能否得到回响。
俚岛镇,夜里走小路,满是巴掌大的蛤蟆,
与我们一同来看天鹅的?
天鹅多处蛤蟆多,也似合情合理。
只是这个月份看不到大天鹅,只有几只
仰着脖子在海湾里逗留。
我们蹑手翻跃沙滩上的乱石,
滩涂空旷,这里的石面下栖着数不清的花蟹,
和叫不上名的百足虫,蠕动红色透明身体。
海水冰凉,赤脚踩在湿沙里,浪打来,
我们跳向干沙,尖叫,循环往复。
有时躲闪不及让水舔了脚底,冰意抵心,
胃里的食物会瞬间翻涌,卡在喉咙。
◎它只思考我们
“对面就是韩国”
“我们在山东半岛最角角的位置”
不停摆动,以找到迎面狂风里身体的平衡。
这是我们能够站的最远的位置。
双臂扑腾时,一只海鸥静立在远处海水围绕的礁石,海波泛泛中唯有它和周边空气静止,
无意参与喧吵——这令我想到青岛栈桥旁
上百只争抢食物的饶舌海鸥。
而此刻,这是一位淑女,与它亲戚们不同,
这是俚岛镇孤独的诗人,目光凌厉,
它从不眺望韩国,它只思考我们。
◎大荒之时
站在怪圈之间,我审视自身所有构建
那周遭漆黑的铜体缄默,如同此刻无意义,
你我迈步悬止于空,汗水缓重滴落——
道路的怪石,或许通往幽谷。
一方面应当成立:从新汉语词典里生脱出的,
羽翼鲜亮的蝶,亦或还只是蛹,日光下闪耀
金属光泽。它那近乎干咳的风现已吹过海岸山谷,正积蓄着年轻而沉稳的力——
我将此刻称为大荒之时,无关古老,
农民蜂拥而出,又四散,
辛勤却又拒绝工具和经验,协作而又排异。
在贫瘠之地上搭起拥有石堡、箭塔的山寨,
幼稚甚乎野蛮。
这是机器时代里的大荒,浑然不觉着
咀嚼飞扬沙硕——而大泽正在汇聚
历史总是两条平行线同时推进。
◎石岛日落
石岛城,坐于脸色铁青的矮山丛
太阳徐缓卧向山间的一段凹槽——
港里几十艘蓝漆船,鱼腥厚重
风吹,不动,桅杆斜向——
金色光晕在烂尾的混凝土间下坠,扑食
玻璃烧灼,中轴过瞬时刺痛双目
(此刻海上粼粼熊火拉起夜雾,亦如
昏光在城中沥青街道的俯冲,疾掠)
铁水流溢出山槽,它的鼻息逐渐稀微
海上那条拖拽夜布的火绳,仍奋力追逐
◎在石岛的最后一天
明日返程。今天的日子还剩几句分行?
垃圾溢满,我们待污秽落地前逃散,
乘口臭交织的大巴,往返病榻,
衰迈之河,水花溅洒轮毂。
来临之际可否再次拥有澄澈的呼吸?
举起傲慢碰杯吧,将死之人
无山可攀,无塔可登,大荒漠
我们踩在衰迈的经络上白蜡行尸,
先暂歇你口吐血雾的想象力,
在这雨水淋漓飘荡鱼腥的港口
每一块甲板都浓郁着父辈的咳痰
你也不识锈迹了?
此刻唤你乳名会让你窘迫么?
海边依山而建的村庄,道路料峭
荠菜长在海草房边上,茅厕也盖在路边,
扛锄的叔父,蓬头垢面,镜片泛黄
两条油皮套袖散发港口经年的恶腥
村子半山腰右转第一个山头
那里可俯瞰整个石岛港,红蓝集装箱,
船只货轮,起重机,忙碌的海员。
——远海模糊在雾里,
近处的崖上,平摆着两个花圈。
言不由衷的悲悯实在是一无是处,
但污秽落地前我们必定逃散。
◎宏村印象
青苔石板比过程更加艰涩
在宏村你可以遇见祖父,百年前的老祖
会沿着晨起八点前的水渠过来
拄杖南檀,但衣装精致清脆
连脚步也清脆如斯。
宏村的夜色像是巨大的胃壁
白墙举起月色,星群璀璨
他们在不远处的山顶闪耀,扑朔
振动夜光滑而明亮的声部
偶有蝙蝠“唰”过旁侧
充当宏村夜色的守卫,日月如斯。
我们行将过草野,坡地,南湖
遗落的坑洞应许被脚印深埋,或是
留下更深处更久远的呼喊
喊声不绝如缕,山岗绵延不绝
挣扎在石板红雕中留下永远的波涛
巷落被雨水冲刷,人流,日日疯狂
狭长的待客室里,静默如斯。
故事有些南辕北辙,大山里
每种虫子都期待整个主场,他们妄图操控
这使我迷失于深山老林,经久的困惑
定义,一厢情愿。最后犯罪
这些天我触犯了许多错误
可我学不会鸣叫,错误终将露出马脚
接下来是拆东墙补西墙,慌乱如斯。
抱病离开,车向未知
蝉鸣一夏此刻也纷纷退去
从始至终,只觉得聒噪是主旋律
而我更像错位的标点,或音节
在深山颠簸的大巴上
终究浑噩着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祭草
题记:看似渺小的草却构筑起千百年来中国骚客文化的洋洋大观。
祖辈的呐喊与高山的凝望
行将于黄河直逼九天的欲愤
一嗓子雷动四方八颤抖落多少文人的傲骨
大起磅礴的千年基业啊
卷挟进隆声滚滚驰野的江蹄
遥望呵,漫漫兮尘卷八万!
屈夫子手捧诗卷盘江而饮
远望流水潺湲,杜衡芳芷石兰
亲植于两岸之草扎根文明的厚土
在千百年间分娩月的辽阔
大漠烟塞悲壮马嘶
小桥流水浅斟低咏
如行走的苏武穿过碧波草野
一望无际尽是我家春秋
文人的秉性建筑祖国的诗行
内敛的身段仰举上善若水
如沉郁的悲悯坐禅风定,睥睨着
庙宇和巨桨古老的推波
草!我梦中跪拜的唯一的真实
今夜我用盈眶的热泪与颤抖
的笔杆将你凭吊!
墨的赤诚令伪学者灵魂发紧
而我愿双手高举投入那泥沙之河
捞一捞对诗人洗不清的垂涎
月之苍茫守望烛火耸起山川
乱石投筑的日子检验为亘古不变的草场
继往开来的潮涌与枯黄别出时令两遭
如攀行之人摸索极夜,茬茬向阳
终会一声劲道的火燃疾掠江岸
从北野乘风万里奔袭
火舌仰吐,口吞五岳
东方的文人脚踩黄河与草的文明
草性的民族披戴向阳和厚土的肌肤
手举星辰收割几麻袋平仄
插秧种下明天蓝纱似的风
◎高脚杯
谁搅动潮湿使低音在高处
轻颤。
深谷,
掠过一声凄厉回声终年未至,
蜉蝣生息于灰色地界。
月光滑入白兰地
使蓝绸踮脚轻晃。
镜中一条比目鱼
正轻吐鼻息。
◎残句
生命中有段日子是属于睛朗的
十月的风,秋姿动漾
个人的欣喜载动一季的果实
那是初次绽放的繁花。
雅而妙的年龄
预言在开端即涉过水面
又转瞬即逝。
一整页天空都做了留白
◎隔海相望
村庄捧起月光
马棚的栏栅柔和于夜
麦田睡稳
匹马。水声踢踏于蓝野
河岸升起马的炊烟,纹玉刺入,银针抖斜
又在马蹄声中匆去
父亲踱步至今
父亲的长须在风中涛起--涛落
而马嘶在野,星散在野
马的颔首印刻古老的暗喻,暮色同属日月,狂奔
红鬃远望父亲的长须
月,经年的相望,
马的村庄柔和于夜
而天色微明
◎鲜花之眼
暴风中屹立不倒的那个
便是鲜花之眼了
它对于暴风有着自己的理解,它本身就是一只眼
而我们往往通过杯壁窥探它,它的花开从不顺着四时节气
也无花香。却傲得很,这很不讨人喜。
清晨一起遛鸟的老张说,这花就是要苦着养的
苦养,我扶了扶眼镜重新审视杯中的花
重新审视它的神气。
高挑的身姿和不屑的神情原来也是这般亲切。
◎十月上
鼻炎躲在背后,一如往日我伸手触碰日光时
经年的酸楚顶在眼眶。我灰溜溜地望向
这片缓缓拉开的大雾,又因不适寒凉的天
而咳嗽不止,睡眼惺忪。
一些经验不再适用,于是抛弃许多记忆。
我也成为健忘的人,每日奔走,
争取高挂之物。不再言之凿凿,
给自己的跪拜铺一条毛毯。
所有善意都悄无声息,又似乎颇有先见。
我们高谈阔论。脚步纷杂,粗枝大叶。
用忙碌来添砖加瓦,构造细节纹理
每一个飞快闪过的场景都值得深思。
在喘息之余飞快地咀嚼着,
漫天飞扬的灰尘卷携黄叶。
诗意已成为聊以寄慰的习惯
自我抚慰的潜意识里,心性依然高洁
而描述总是挣脱不出个体
作茧自缚,却仍要讴歌苦难。
我想,拳脚无法伸展的同时,
或许本就已经自断了双脚。
◎痉挛
谁掌握纯粹的密码。谁牵动这轨线
浪花拍击海岸升腾紫红的焰火。
黑夜中扑朔暧昧,
燃烧石划过时空摇曳着赤色尾翼。
讨论所谓情调,格局,
一枚银币坠落杯中,翻出气泡
那是我们的语言从鱼的口中吐出。
我沉醉于个人的修行。于人群中
打坐、念诗、忏悔、悄悄圆寂。
寺庙香火不断,幽山的野狐总对月哭嚎
山上山下,日夜兼程。
野性与禅法的博弈经久不息
内耗不止,也就诞生了一轮火球
用于埋葬歌声,希望与苦难同生共死。
◎食月
尘土喑哑了秋天的钟声
原地奔跑,由朝入夕
比蒙着眼睛的骡子和驴还要卖力
我们的蒙眼布又臭又硬,这是传统。
尝试去扯下黑布的手迎接了细鞭,
沉默的队伍里又熄灭一头倔兽。
我拥有了叙述苦难的经验之泉,
没啥新奇之事,只是怨妇张开了思想的嘴。
我们埋怨且赖死赖活着的人间,
在各种场合捏起泥人。两只无形的手
划过头顶,拍击我的后背————
扯高我僵硬的嘴角。
灰蒙蒙一片,秋后蚂蚱般的颜色
迫使我不得不大量食糖。
捂住蛀牙去感受尘土以外的滋味。
◎12月4日
它们正在飞快得逝去
从发间流逝、从我的口鼻、
当思考不在落于树叶,停留指尖
我便飞快得丧失了生活的能力。
狼吞虎咽了街道与人群
胃里积满了尘土。缺少咀嚼与消化
麻木如一棵灰蒙蒙的老树,
每片叶子都蒙尘。
◎午夜狂想曲
水涨船翻的声音由远及近
地平线收敛喧闹的鱼群
此刻腥味弥漫
一些农夫以虔诚姿态跪拜
而我不可名状的悲怆
无以复加
高蹈,起舞者的水声
些许铜铃在时光漫水中声哑
但大鼎,面目獠牙的凶兽与符文
语言不息。力量不息。
排比以钱塘江潮之势,以日月为向
轰隆来去
可否言语那轻飘的玫瑰
或是广厦与庙堂围起的整齐的篱笆?
又管他是否扎根土壤,
鱼群只把握一种思维
而据说高等智慧拥有更多一种
即在自己的脚印中落款开章做解
流水亘古不变守望她的村民
我们的大智慧,大悲悯
汗水清澈的黑乌鸦哑着时代的尴尬
月亮是黑夜的心脏——
这天圆地方国度的心脏在高处跳动
在亿万鱼鳞间波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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