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河洛文化看中華文明

各位朋友,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裏,舉行這個“文脈黃河”的活動,是因爲我們可以形象地把黃河比擬爲中華文脈,而這條文脈的一個重要源頭,就在我們河南,就在我們腳下這片中州大地。

中州,也就是所謂“天下之中”。

這樣的表述方式,告訴我們天地之間看起來雖然相當遙遠,實際上卻是密不可分的。

天不僅籠罩着大地,在古人的眼裏,它還主宰着大地上行走的人。在中華文明的構成當中,天,始終是一項居於核心地位的要素,也是一個象徵着至高無上的符號。

後人談天,談論這天覆地載的世道,往往會把天這個概念談得很虛,談得很玄,可古人對天的瞭解,對天的認識,卻首先是從非常具體的天象開始的。這些具體的天象,很早就同古人的生活產生了密切的聯繫。

去年,在鄭州鞏義雙槐樹的仰韶時代晚期大型聚落遺址,發現了一處貌似由九顆星星構成的北斗圖形。前年,在鄭州附近的滎陽青台,考古工作者也公佈了一處“九星北斗”遺蹟。人事有代謝,恆星卻恆定在天上,亙古以來,罕有改變。其實衹要在能夠看到星空的地方擡頭看一看天,我們大家就誰都會看到,北斗衹有七顆星。今天是這樣,古代也是這樣,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像雙槐樹遺址和青台遺址所呈現出來的所謂九顆星的北斗,今天沒有,古代也沒有,實際上是絕不可能存在的。

九顆星的北斗雖然並不存在,但這是兩處非常重要的上古時期的天文曆法設施。考古工作者通過艱辛的努力,剛剛爲我們揭示了這兩處遺存,對這兩處遺存的認識和研究也剛剛開始,有待相關學者進行深入論證,纔能得出確切的結論。不過今天既然來到了這裏,來參加這場“文脈黃河”的活動,我就想姑且先談談自己對這兩處古代天文曆法遺存的初步認識,談談我們中州大地上的這兩處古文化遺存同“黃河文脈”的關係。

按照我很不成熟的初步看法,這兩處擺成北斗七星形狀的陶罐,體現的就是七星的北斗,但又不僅僅是把天上的北斗七星擺在了地上,而是要顯示蒼天之上奔馳的“帝車”,也就是天帝乘坐的車子。

這樣看待鞏義雙槐樹遺址和滎陽青台遺址發現的這兩處北斗圖像,並不是我的隨意想象,而是基於《史記·天官書》的明文記載。司馬遷在《史記·天官書》中記載說:“北斗七星,所謂“璇璣、玉衡以齊七政”。……斗爲帝車,運於中央,臨制四鄉。”鞏義雙槐樹遺址和滎陽青台遺址這兩處北斗圖像,體現的就是這個意思。

聽我這樣一講,大家一定會問:那麼,在鞏義雙槐樹遺址和滎陽青台遺址裏,坐在這個北斗“帝車”裏的“帝”,也就是所謂“天帝”,是怎樣體現的呢?我認爲,它就是鞏義雙槐樹遺址北斗的斗勺、也就是所謂斗魁正對着的那個豬的骨骸。

這個豬的骨骸,體現的是當時的北極星——帝星,由於所謂“極移”的原因,它同現在的北極星不同。這顆帝星,就是古人所說的天帝,也就是天地萬物的主宰。它正對着的斗魁,體現的是“帝車”的車輿,也就是坐人的車座或車廂。這樣的相對位置,同帝星和北斗七星在天上的方位是完全吻合的。在浙江餘姚河姆渡文化遺址出土的帶有圓星豬形圖案的陶鉢,還有上海市青浦縣崧澤新石器時代遺址出土的豬首形圓臺狀陶器,內蒙古敖漢旗小山新石器時代遺址出土陶尊上的豬形圖案,等等,體現的也都是這顆帝星,標誌的也都是至高無上的天帝。

然而,若是沒有這次發現的雙槐樹遺址,這些都很難得到確認,甚至會得出錯誤的認識。雙槐樹遺址北斗斗魁正對着的這個由豬的骨骸所象徵的北極帝星,還讓我認識到,滎陽青台遺址正對着斗魁的那個圓臺,體現的也應該是和雙槐樹遺址中的豬一樣的北極帝星;至少,在那個臺子上面,會有帝星的位置。

在鞏義雙槐樹遺址裏。在那隻豬的北面,還可以看到一隻鹿的完整骨骸。這是四象之中北方之象(或者也可以說是四神中的北方之神)的早期形象,後來,它演變成了由龜蛇纏繞而成的玄武。它以確切無疑的實物,證明了這個北方之象(或北方之神)就是頭鹿,別的什麼都不是。

這隻鹿,作爲四象(或稱四神)之一,再加上前面提到的那隻象徵北極的豬,還告訴我們,在上古時期,最早的五方五色配置,應該是東方青龍,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黃鹿,居於中央的,則是那頭黑豬,而除了高居天頂的北極黑豬之外,那東方青龍,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和北方黃鹿所表徵的天文曆法涵義,則分別是一歲之中的春、夏、秋、冬四時;更重要的是,它還告訴我們,中華先人最初過的年並不是什麼“陰曆年”,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陽曆年”。

現在,讓我們掉過頭來,再來看一看鞏義雙槐樹遺址和滎陽青台遺址中分別在北斗七星的斗柄上下兩側擺放的那兩個陶罐,分析一下這兩個陶罐所表示的內涵究竟是什麼?結合西安交大附小西漢墓壁畫環繞在二十八宿和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象中間的日、月圖形,我推測,這兩個陶罐體現的應是太陽和月亮;若是再抽象一點兒來看待它,也可以說象徵着陰陽兩儀的符號,宛如所謂太極的圖形。

好了,我把話說到這裏,說到陰陽兩儀,說到太極的圖形,對我們中華文明稍有瞭解的人,大多都會想到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那幾句常說常講的話。其實這幾句話,出自《易傳·繫辭》,原文是:“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在前面我引述的《史記·天官書》中,跟在“北斗七星,所謂'璇璣、玉衡以齊七政’。……斗爲帝車,運於中央,臨制四鄉”那幾句話的後面,還有“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諸紀,皆繫於斗”這樣一些說法。太史公司馬遷講的“分陰陽,建四時”,不能不讓我眼前浮現天頂上那輪紅彤彤的太陽和潔白的月亮,不能不讓我想到青龍、朱雀、白虎和黃鹿這象徵四時的四象。

現在,我要請大家注意並且一定要記住的是:發現上述北斗七星等天文曆法遺蹟的鞏義雙槐樹遺址和滎陽青台遺址都在我們鄭州附近的黃河岸邊,鞏義雙槐樹遺址更座落在洛河匯入黃河的地方,這也就是所謂河洛之交的地方。

所以,我把今天這番議論的題目定作“從河洛文化看中華文明”。那麼,我看到了什麼了呢?——這裏,正是中華文明發源的地方。

謝謝大家。

2021424日上午講說於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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