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母

母亲听说我要回一趟老家，一直也没说什么，等到我深夜忙完了，忽然怯生生地说：大舅母病得很重，你表哥表姐都已经回去了，说是差不多了...我说：你是要我去看看她吗？母亲说：能去看当然好...我问：那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回去呢？母亲说：要看当然得快。

大舅母在我的记忆里是不太言语的，小时候我们跟着母亲回娘家，大舅母从来不和我们同桌吃饭，只说：你们先吃。等我们吃完了，就看见她坐在厨房灶边端着碗狼吞虎咽。那时我们并没有太多感受，后来才知道，在潮汕平原的许多乡村里，男尊女卑是普遍的。

大舅母这辈子一共生了十一个孩子，其中两个女儿夭折，养大了六个女儿和三个儿子，某种意义上说是多子多福，然而她的日子也是后半生才慢慢好起来的。大舅父在的时候她一直低眉顺眼，大舅父去世以后她忽然泼辣起来，九个孩子轮流照顾她，她却不满意。

她最小的女儿十八岁时突然出家当了道姑，后来在一家道观做了住持，这个女儿一生未嫁，却成为她最有出息的孩子，在当地很有影响。大舅母原来随着几个子女住在城市里，一两年前闹着还乡，先是住在小女儿的道观里，后来又随回乡务农的小儿子住在一起。

大舅母渐渐不能自理，但表哥表姐们给她请的保姆又都被她赶走了，只能几个女儿轮着给她洗澡什么的。然而她总趁着大家不注意自己下床走，几回跌得鼻青脸肿。这回跌得最严重，卧床不起，据说贴着床的皮肤都溃烂了，渐渐不认人了，孩子们都陆续赶回去...

（作者：秋水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