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门】子思：刚毅好大，承志安贫（下）
无论这些师承关系如何，子思的思想显然是传承了孔子的主要观念，历史文献记载《中庸》乃是出自子思之手，《孔丛子·居卫》载：“子思曰：'文王困于羑里，作《周易》。祖君困于陈、蔡，作《春秋》。吾困于宋，可无作乎？’于是撰《中庸》四十九篇。”
可见子思志向远大，他说周文王困于羑里城时写出了《周易》，他祖父困于陈蔡之后写出了《春秋》，而今他困于宋国，怎么可能不写出一部重要著作，于是他撰写出了《中庸》四十九篇。
介绍牌
那么子思所撰之书的内容中多谈到了孔子的所言，这是他亲耳听到祖父告诉他的吗？《孔丛子·公仪》中载有如下故事：
穆公谓子思曰：“子之书所记夫子之言，或者以谓子之辞也。”子思曰：“臣所记臣祖之言，或亲闻之者，有闻之于人者，虽非其正辞，然犹不失其意焉。且君之所疑者何？”公曰：“于事无非。”子思曰：“无非，所以得臣祖之意也。就如君言，以为臣之辞。臣之辞无非，则亦所宜贵矣。事既不然，又何疑焉？
觅得正路
鲁穆公提到了这个问题，子思说他所记录下的祖父所言，有的是亲耳听到的，有的是别人转述告诉他的。虽然是转述之词，但他觉得基本保持了祖父所说的主体思想。
但是按照今人研究，后世所看到的《中庸》不是子思所作四十九篇原貌，有人认为今人所见《中庸》很可能是当时原书中的第一篇。刘向著录《汉书·艺文书》时《子思》一书剩余二十三篇。再后来，这二十三篇也失传了，到南宋时，汪晫辑也了《子思子》一书，但是汪晫在编此书时对其所见之文做了改编，已非原貌。
此处称墓门
子思在继承孔子思想的同时，又逐渐产生出他独特的见解，经过孟轲的大力提倡，而后形成了思孟学派，对于这一派的概念，《荀子·非十二子》中说：“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犹然而犹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
关于子思所秉持的五行是什么，《荀子》没有提到，故后世对此有各种各样的猜测，比如唐杨谅认为五行就是五常，而五常为仁、义、礼、智、信。章太炎则认为五行就是五伦，郭沫若认为五行乃是仁、义、礼、智、诚，顾颉刚认为五行是金、木、水、火、土。
神道两侧的石像生
1973年长沙马王堆出土一批帛书，其中有五行，庞朴经过研究，认为五行乃是仁、义、礼、智、圣。1993年，湖北金门郭店出土的楚简中也有《五行》篇，由此而印证了庞朴的推论是正确的。郭店出土的《五行》篇载有子思多段论述，例如其称：“德之行五和谓之德，四行和谓之善。善，人道也。德，天道也。”
子思在此提出了人道之善和天道之德的问题，这显然是继承孔子观念，同时他在《中庸》中重点阐述孔子的中庸思想，这种思想被学者总结为中和论。《广雅·释古》称：“庸，和也。”但是子思的中和思想已经比孔子的中庸观念在范畴上有所扩大，他将中和视之为万事万物之根本：“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享殿介绍牌
虽然子思强调中和，然而他在先秦诸子中性格独特，《朱子语类》载朱熹评价说：“惟曾子独得其传。到子思也恁地刚毅。”按照郭店楚简《鲁穆公问子思》中的所载，子思“恒称其君之恶者”，可见子思敢于直指君主之失。《孔丛子·抗志》载：
齐王谓子思曰：“先生名高于海内，吐言则天下之士莫不属耳目。今寡人欲相梁起，起也名少，愿先生谈说之也。”子思曰：“天下之士所以属耳目者，以伋之言是非当也。今君使伋虚谈于起，则天下之士必改耳目矣。耳目既改，又无益于起，是两之丧也，故不敢承命。”齐君曰：“起之不善，何也?”子思曰：“君岂未之知乎？厚于财色必薄于德，自然之道也。今起以贪成富，闻于诸侯，而无救施之惠焉。以好色闻于齐国，而无男女之别焉。有一于此，犹受其咎，而起二之，能无累乎?”王曰：“寡人之言实过，愿先生赦焉。”
享殿内正在办展览
齐王对子思说：您的名气很大，您的言论也为天下人所关注，我现在想起用梁起为相，但他没有什么名气，我希望您能帮着宣传宣传。子思回答说：天下人之所以关注我的言论，是因为我评价公正，而今您凭空让我来替梁起说好话，那天下人就没人相信我的话了。如果我不被相信，那么梁起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这种两相失的作法，我不能接受。
介绍牌
齐王问：梁起有什么缺点？子思说：难道您看不到吗？一个人如果贪财好色，必然缺乏道德，而梁起靠贪婪致富，各国诸侯都知道，此人虽然富有，却从不施舍给穷人。他的好色乃是男女通吃。贪财和好色只要有一条，就应受到谴责，梁起两样都占。齐王闻言后承认自己提的要求不对。
从这段记载可见，子思确实敢反驳君主的要求，他的这个性格令其不被诸侯所用，虽然他也像祖父那样周游过几个国家，但却没有被重要的迹象。故而，他的生活也过得颇为困顿。
子贡手植楷
《说苑·立节》中载：“子思居于卫，缊袍无表，二旬而九食。田子方闻之，使人遗狐白之袭，恐其不受，因谓之曰：'吾假人，遂忘之；吾与人也，如弃之。’子思辞而不受，子方曰：'我有子无，何故不受？’子思曰：'伋闻之，妄与不如遗弃物于沟壑。伋虽贫也，不忍以身为沟壑，是以不敢当也。’”
子思住在卫国时，衣着很破烂，在二十天的时间内他只吃到了九餐饭。田子方闻讯后给他送来了一件裘皮大衣，他怕子思不接受，就婉转地说：我借东西给别人，很快就忘记了，所以我送给别人东西就像丢掉了一样。子思不肯接受田子方的馈赠，田子方问他为什么，子思说：我听前人言，随便送人东西，还不如把东西丢到沟壑里，虽然我很贫穷，但也不愿意把自己当作沟壑，所以我不能接受。
标志牌
这段话说明子思是一位安贫乐道之人，然而他并不排斥富贵，《孔丛子·抗志》载：“子思曰：'吾之富貴甚易，而人犹弗能。夫不取于人谓之富，不辱于人谓之贵。不取、不辱，其于富贵庶矣哉！’”
子思说他要想富贵其实很容易，但别人做到这点却并不容易。他解释自己所说的富乃是指不向别人索取，所谓的贵就是不被别人侮辱，达到这两点就等于实现了富贵。可见子思所说的富贵与凡俗所理解有很大差异，他认为保持高贵的人格就是富贵。
孔伋墓正面
子思的另一个性格，被当代学者指出为“好大”，然这种评语并不是指子思好高骛远，《孔丛子·公仪》中载：“胡毋豹謂子思曰：'子好大，世莫能容子也。盍亦随时乎？’子思曰：'大非所病，所病不大也。凡所以求容于世，为行道也。毁道以求容，道何行焉？大不见容，命也。毁大而求容，罪也。吾弗改矣。’”
胡毋豹明确地说子思喜好宏大的东西，但社会上却不接受这种思想，他劝子思应当随俗。子思却说：喜欢宏大并不为错，不够宏大才是问题，这正如人们所推行的大道，如果大道不被社会接纳，此乃天命，但若通过毁其大道来求得社会容纳，这就是罪过，所以我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墓丘
大碑后的小碑
2012年2月21日，我前往曲阜寻访孔子遗迹，当时买的是三孔通票，第三站就来到了孔林。沿着游览路线一路向前走，得以找到孔伋墓，此墓处在孔子墓的前方，其外观与孔子墓相同，墓前摆着介绍牌，上面提及孟子受他的影响，形成了思孟学派，而孔氏族人尊奉孔伋为三世祖。
孔鲤墓
孔鲤墓后也有小碑
孔伋墓左侧乃是其父孔鲤的墓，祖孙三人的墓丘呈品字形，这给后人祭祀带来不少的便利。明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说：“享殿后有子贡手植楷。楷大小千余本，鲁人取为材、为棋枰。享殿正对伯鱼墓，圣人葬其子得中气。由伯鱼墓折而右，为宣圣墓。去数丈，案一小山，小山之南，为子思墓。数百武之内，父、子、孙三墓在焉。”可见这种葬法有特殊的讲究。
孔子墓在后面
而今的孔伋墓前仅有新竖的墓碑，上刻“沂国述圣公之墓”，坟的左右两侧各立一石像生，余外未见古碑。但是按照历史文献记载，子思墓前原本有西汉时孺子婴居摄二年刻制的《祝其卿坟坛刻石》，然此刻石早在雍正十年就被林庙守卫百户陈曰訲移入孔庙西斋宿，现在那块刻石藏于汉魏碑刻陈列馆。真希望相关部门能够复制一块该碑，摆放在子思墓原位置上，以此还原历史原貌。
孔子墓丘
2019年12月11日，我再次前往至圣林去拜谒孔伋墓。虽然已到了快下班的时间，但走入孔林的游客还是不少，可见人们越来越敬重葬在孔林内的前贤。与上次前来的时间相隔多年，故我已忘记如何找到孔伋墓。在孔林内遇到一些导游，这些导游基本是当地的中年妇女，她们的揽客行为使得我无法尽享孔林的宁静，但还是一位热心的导游告诉我如何能找到孔伋墓。
林中墓碑
此次前行线路显然与上次不同，因为我在丛林内看到了不少新碑和古碑，并且意外地走入了两个独立的四合院，这均是我上次没有看到的景致。从介绍牌上得知这里是思堂，并称思堂始建于东汉时期，其原本为斋厅，乃是祭祀孔子前三日主祭官和陪祭官沐浴更衣之处。古人祭孔如此郑重，而今我一天跑下来，尘土满面的来拜祭前贤，想想都觉得惭愧。
神道入口
从祠堂穿入一个院落，方看清我是从祭孔中轴线中间位置穿过来的，一路走下去，森森古柏令人顿有肃穆之情。穿过享堂，在此看到了子贡手植楷。继续前行一百余米，首先看到了孔伋墓，但墓前的那个介绍牌不知去了哪里。这块大墓碑的后面还有一块小碑，上刻“三世祖墓”，只是两块碑贴得太近，难以看清后一块碑的正面。
泗水
牌坊
我在子思墓前鞠了一躬，而后又走到孔鲤墓前鞠躬，接着到孔子墓前三鞠躬。也许是快到关门的时间，这一带静悄悄的没有游客，这种感觉最令人惬意。